柳氏被按在太师椅上时，头上的金钗还斜插着，珠翠随着她的挣扎叮当作响。苏晚卿抱臂站在廊下，看沈砚慢悠悠地把玩那半袋碎银，忽然觉得这场景比话本里的戏文还要热闹。
不是我！ 柳氏的尖嗓子刺破晨雾，是那账房栽赃！我可是堂堂侍郎夫人，犯得着贪那点绸缎？
沈砚突然抬手，一枚铜钱精准地卡在她话缝里。夫人这话差了， 他掂着碎银笑，五千匹贡缎值多少两？够你给苏云裳打十副金镯子，还能余下些贴补娘家。
苏晚卿蹲在石阶上数蚂蚁，闻言突然插嘴：我记得柳家上个月刚添了个绸缎庄，巧得很。
这话像针似的扎进柳氏心窝，她猛地拍案而起，却被沈砚的侍卫按住肩膀。 沈砚朝柳氏的陪房努嘴，仔细查查她们的嫁妆箱子，说不定能摸出几匹贡缎的边角料。
苏晚卿正看得乐，阿阮喘着气跑进来：小姐！萧公子派人来报，库房里不光是绸缎，连去年的茶叶都被换成沙土了！
沈砚挑眉，看来幽冥阁是想把苏家往死里整。 他转身对苏晚卿伸手，走，去库房瞧瞧热闹。
苏晚卿拍开他的手：谁要跟你牵手？ 话虽如此，脚步却诚实地跟上。穿过垂花门时，她瞥见苏正明蹲在墙角抹眼泪，怀里还抱着本被虫蛀了的账册。
库房的霉味扑面而来时，萧景行正踩着梯子翻横梁。你们可算来了， 他头也不回地嚷嚷，这梁上藏着好东西！
沈砚接住他扔下来的油纸包，打开竟是半匹贡缎，边角绣着的缠枝莲纹还沾着几根驼毛。西域的玩意儿， 苏晚卿捻起驼毛轻嗅，这是漠北的沙棘驼毛，只有商队才会带。
沈砚突然笑了，指尖在她脑门上轻点：看来我们卿卿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是。 苏晚卿得意地晃脚，我娘的陪嫁里有本《西域风物志》，上面说沙棘驼毛沾了水会发蓝。 她抢过绸缎往茶碗里蘸了蘸，果然见水痕泛出淡蓝，这是漠北王室专用的染法，幽冥阁背后怕是有西域势力撑腰。
萧景行吹了声口哨：少奶奶这本事，不去当探案先生可惜了。
正说着，苏正明抱着账册跌进来，纸页散落一地。完了...... 他瘫坐在绸缎堆里，漕运的回执上盖的是假印，这批货就算找回来，也过不了户部的验！
沈砚拾起张回执，指尖在朱砂印泥上搓了搓。好办。 他突然扯开嗓子喊，去把京兆尹的大印取来，就说沈某借去盖个糖人。
侍卫刚要应声，苏晚卿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 她捡起片散落的账页，这墨迹不对，真印泥里掺了珍珠粉，假的用的是铅粉。 她突然转身冲苏正明伸手，拿你书房那盒御赐印泥来。
柳氏被押进来时，正撞见苏晚卿用胭脂在假回执上补色。你这是造假！ 她尖叫着扑过来，却被沈砚拦腰抱住，朝廷律法规定......
规定个屁。 沈砚把她往地上一掼，要么看着苏家抄家，要么看我夫人露手绝活，选一个。
苏晚卿没空理会他们拌嘴，只顾着用细针挑出印泥里的珍珠粉。沈砚凑过去看，见她把真印泥调进胭脂里，在假回执上拓出的印记竟与真的分毫不差。你这手艺...... 他咂舌，以前做过假账？
那倒没有。 她头也不抬，不过偷改我爹的账本时练过几手。
萧景行笑得直拍大腿，突然外头传来马蹄声。成了！ 他蹿出去又踉跄着退回来，西域商队的驼队刚进城，说愿意借五千匹绸缎给苏家应急，不要利息！
苏正明猛地站起来，官帽都甩飞了：为什么？
人家说...... 萧景行挠挠头，看在少奶奶手腕那朵桃花的面子上。
苏晚卿的针顿在半空。沈砚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指尖轻轻摩挲她腕间的胎记。别回头， 他在她耳边低语，有些事，晚点告诉你。
库房外的晨光漫过门槛，将两人的影子叠成一团。柳氏的哭喊渐渐远了，苏正明喏喏地跟在萧景行身后算账目，只有那半袋碎银还躺在石阶上，被日头晒得发亮。
苏晚卿突然挣开沈砚的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商队会帮忙？
沈砚弯腰捡起块石子，朝廊下的石榴树掷去。熟透的果子
地裂开，溅出的汁水正巧落在苏晚卿脚边。猜的， 他笑得狡黠，毕竟我夫人的面子，比黄金还值钱。
苏晚卿刚要反驳，就见苏正明捧着账本跑回来，鬓角的白发都在发抖。晚卿...... 他突然跪下，以前是爹混账，这铺子......
免了。 她后退半步避开，我娘的嫁妆，我自己会去取。至于苏家...... 她瞥向沈砚，见他正朝自己眨眼，以后按时交商税就行。
沈砚突然大笑起来，拽着她往门外走。走，回家数小金库去。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攥得紧紧的，再晚些，萧景行那家伙该把咱们的功劳全抢去了。
石榴树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摇晃，苏晚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觉得那些被调包的绸缎、假造的印泥，都成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偷偷往沈砚掌心挠了一下，听他故作夸张地吸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远处的绸缎庄传来伙计的吆喝声，夹杂着萧景行的口哨。苏晚卿忽然想起昨夜沈砚塞给她的兵符拓片，那上面的花纹，倒与西域商队的驼铃图案有几分相似。
她抬头撞上沈砚的目光，西域商队里，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
沈砚挑眉，突然把那半袋碎银塞进她怀里。秘密。 他朝远处努嘴，不过再往前走三条街，有家糖画摊的西域美人画得极好，要不要去瞧瞧？
苏晚卿掂了掂怀里的银子，突然觉得这趟苏家之行不算亏本。至少她摸清了一件事 —— 这个总爱捉弄她的侯府世子，或许比她藏在床底的小金库还要可靠些。
街角的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沈砚的笑声混在里面，像极了话本里写的那样，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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