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安对“明天”充满期待，总是迫不及待地想擦掉“今天”；予乐则对“昨天”记得格外清晰，能准确说出前天爸爸讲了什么故事，大前天周姨送了什么东西。这种对时间感知的差异，让顾辰翊看到了两个孩子截然不同的性格特质。
除了识字，顾辰翊也开始引入简单的算术。他用石子、木棍做教具，教予安数数、比较多少。
予安对此颇有兴趣，常常举一反三，很快就能数到一百，还能进行十以内的简单加减。予乐则对形状和颜色更敏感，顾辰翊便教她辨认圆形、方形、三角形，混合不同的颜色水，让她观察变化。
这些教学并非正襟危坐，而是融入在生活的间隙。做饭时，让予安数豆子；散步时，让予乐辨认树叶的形状；睡前，一起看地图，想象妈妈所在城市的样子。知识像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孩子们的心田。
陆云瑶的来信，一如既往的及时。她的学业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攻坚阶段，信里常提到复杂的实验数据和晦涩的理论模型，字里行间能感受到她的压力和投入。但她的语气是昂扬的，带着一种在知识迷宫中探索、即将找到出口的兴奋。
她不再仅仅分享校园生活，也开始和顾辰翊讨论一些更宏观的话题，比如她读到的一些关于国家发展和未来趋势的文章。她的视野显然更加开阔，思考的问题也超出了个人学业的范畴。
顾辰翊的回信，也努力跟上她的节奏。他依然详细汇报家常，但开始尝试与她进行这种“宏观”层面的交流。他会结合自己在基层的所见所闻，谈对某项政策的看法，谈普通百姓生活的细微变化。他的观点朴实，甚至有些土气，却带着来自生活最前线的真实温度。
这种交流，让两人都感到一种奇妙的满足。仿佛他们不仅在经营一个小家，也在共同观察和参与着一个更大世界的变迁。
十月中旬，天气骤然变冷，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降了不少。予乐不小心着了凉，发起低烧，咳嗽不止。顾辰翊连夜抱着她去营部卫生所，守了大半夜，直到烧退才回家。
那几天，他几乎衣不解带地照顾女儿，喂药、喂水、物理降温。予安也像个小小男子汉，不再吵闹，安静地自己玩，还会学着爸爸的样子，摸摸妹妹的额头，小声问：“妹妹还难受吗？”
陆云瑶的信恰在此时到来，字里行间透着疲惫，也透着一丝完成阶段性任务的轻松。顾辰翊在回信中，只字未提予乐生病的事，只写道：“秋凉，注意添衣。家中一切安好，予安予乐甚为懂事，勿念。”他不想让远方的妻子再多一份牵挂。
好在予乐底子不错，几天后便恢复了活蹦乱跳。病好后，她似乎更黏爸爸了，晚上一定要抓着顾辰翊的手指才能入睡。顾辰翊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心中充满了为人父的柔软与责任。
十月末，一个晴朗的周末。顾辰翊决定带孩子们去附近的山坡上捡橡子。这是他小时候常玩的游戏，橡子可以做成各种小玩意儿。
秋高气爽，山坡上层林尽染，景色宜人。予安像出了笼的小狗，在落叶堆里打滚、奔跑，笑声清脆。予乐则提着个小篮子，仔细地挑选着又大又圆的橡子，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气。
顾辰翊跟在孩子们身后，看着他们在阳光下欢快的身影，看着漫山遍野的秋色，心中一片宁静旷达。他想起陆云瑶信里提到的“未来”，想起这个家走过的路，想起孩子们点点滴滴的成长。
他捡起一颗饱满的橡子，放在掌心。这颗小小的种子，看似普通，却蕴含着长成参天大树的所有密码。就像这个家，就像孩子们，就像他和陆云瑶各自的努力，都在时间的土壤里，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枝繁叶茂的那一天。
夕阳西下，父子三人满载而归。予安的衣兜里塞满了橡子，予乐的小篮子也沉甸甸的。回家的路上，予安兴奋地计划着要用橡子做多少辆“坦克”，予乐则安静地想着可以给布娃娃做一套“橡子餐具”。
顾辰翊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在归家的土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知道，冬天快要来了。但看着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心中没有一丝寒意，只有满满的、足以抵御任何寒冷的暖意和希望。前方的路，无论是崎岖还是平坦，只要他们心在一起，力往一处使，就一定能走得稳稳当当，迎来下一个，下下一个，充满生机的春天。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
寒意渐深，北风成了常客，呼啸着掠过营区，卷起地上最后的落叶，打着旋儿撞向门窗。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难得见到几日完整的太阳。院子里的乌桕树落光了叶子，嶙峋的枝干直指苍穹，有种倔强的苍劲。
菜地里的萝卜白菜早已收获，土地裸露着，休养生息，等待来年的春讯。
小院却并未因严寒而沉寂，反而因抵御寒冷而生出更多的活气与温情。顾辰翊早早就备足了过冬的煤块，码放得整整齐齐。窗户缝仔细地用旧报纸糊好，门上挂了厚实的棉帘子。
炉子生起来，屋里便暖烘烘的，带着一股特有的煤火味儿。
陆云瑶离开后的日子，在顾辰翊的手中，过得愈发有条不紊，甚至透出一种质朴的诗意。
他俨然成了孩子们的全科启蒙老师。上午，是“文化课”，小黑板上写满粉笔字，予安学算术，予乐认汉字；下午，是“体育课”，天气好时，裹得严严实实去外面跑跳，天气不好，就在屋里练习匍匐前进（予安的最爱）或者跟着爸爸做简单的体操（予乐的偏好）；晚上，是“故事会”，顾辰翊讲故事的能力在孩子们的“逼迫”下与日俱增，不仅能讲战斗英雄，还能把陆云瑶信里提到的城市见闻、科学趣事，编成孩子们能听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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