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吴侯府。
孙权碧眼微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那份来自益州的急报。帛书上只说法正下狱,成都戒严。
“公瑾,依你之见,这益州……我等是否还有机会?”孙权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周瑜坐在下首,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眼神清明依旧。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缓声道:“主公,益州之事,扑朔迷离。刘璋虽庸,然其麾下并非全是无能之辈。法正下狱,无论缘由为何,都意味着荆南在益州的内应网络遭受重创。且此刻的益州戒严,此时我江东若再强行介入,非但难以获利,恐反会深陷泥潭,为刘璋、荆南乃至可能暗中窥伺的曹魏所忌。”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当务之急,非在益州,而在江夏!吕子明虽奇袭得手,然江夏乃四战之地,荆南刘协绝无可能坐视不理。其必倾力来夺!我军新得江夏,人心未附,城防虽经子明加固,然比之荆南经营多年,仍有不及。且……荆南之火器,实乃心腹之患。”
提到“火器”二字,孙权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江夏之战,吕蒙的“白衣渡江”固然精彩,但那震耳欲聋的轰鸣,那粘稠恶毒、水泼不灭的火焰,给参战的江东将领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公瑾是说,刘协会以其火器,强攻江夏?”
“非仅如此。”周瑜目光锐利,“刘协此人,行事常出人意料,惯用奇谋。其若来攻,必是水陆并进,雷霆万钧。子明虽善守,然兵力有限,且需分心防范荆南水军自上游来袭。我军主力,如今被牵制在三处:子明在江夏,我在鄱阳湖监视张辽,陆逊在安抚山越。兵力已显捉襟见肘。”
孙权沉默片刻,手指在益州的急报上重重一点:“如此说来,益州之事,我等只能暂且放手,全力巩固江夏?”
“正是。”周瑜颔首,“江夏在手,则我控扼长江上游,进可威胁荆南腹地,退可保江东门户。此乃根本,不容有失。益州,可遣细作继续打探,但大军不可轻动。待我江东彻底消化江夏,稳住战线,再观天下之变不迟。”
孙权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好!便依公瑾之言。传令吕蒙,江夏防务,一切由其全权处置,务必严防死守,不得有失!所需兵员、器械,优先补给!再令陆逊,加快对山越的剿抚,尽快抽身,以为策应!”
他顿了顿,看向周瑜,语气带着关切:“公瑾,你身体……鄱阳湖那边,张辽可有异动?”
周瑜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自信与一丝凛然:“主公放心,瑜虽抱恙,然精神尚可,足可督练水军,震慑交州。张文远虽是一员良将,然其麾下舰队实力,与我江东水师相比,仍有差距。只要他敢北上,鄱阳湖便是其葬身之地!”
江夏,夏口城。
与建业决策中心的凝重不同,江夏城内外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与忙碌。
吕蒙褪下了昔日“白衣”的伪装,换上了一身沉甸甸的将军铠,按剑立于重新修缮、加高了的江夏城头。江风猎猎,吹动他身后的披风,也带来了长江水汽和……隐约从对岸荆南控制区飘来的、大队人马调动扬起的尘土气息。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江面。原本繁华的水道如今已变得肃杀,所有民用船只被严格管制,江面上游弋的是江东的艨艟斗舰,水寨的规模扩大了一倍,木栅、铁索、暗桩层层布防,几乎将长江锁死。城墙上,原有的女墙被加厚,新建了数十座高出墙头的木质箭楼,上面架设着床弩和抛石机。
“都督,按照您的吩咐,城内所有靠近城墙的民房已全部拆除,清出防火隔离带,并挖掘了数条引水渠,以备灭火之需。”副将宋谦在一旁禀报道,脸上带着钦佩。吕蒙的这些措施,显然是针对荆南恐怖的“雷火”而来。
吕蒙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得色,反而更加凝重:“还不够。荆南之火器,绝非仅有纵火一途。其声若雷霆,可震人心魄,亦可摧垮城墙。告诉工匠,继续加固城墙内侧,尤其是城门楼和角楼,多用夯土、沙袋!”
他指着城外几处地势较高的土丘:“那些地方,多设疑兵,广插旌旗,夜间多点火把,虚张声势。另,派出所有斥候,不惜代价,渡过江去,我要知道刘协主力确切的位置、兵力、以及……他们那些古怪火炮的部署情况!”
“末将遵命!”宋谦凛然应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都督,我军士气高昂,皆欲与荆南蛮子再决高下。只是……军中对此番守城,颇有议论。”
“议论什么?”吕蒙目光一冷。
“有……有些士卒传言,荆南火器乃天雷所化,非人力可敌……”宋谦的声音低了下去。
吕蒙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附近一段城墙:“荒谬!世间岂有鬼神?所谓火器,不过是以硝石、硫磺等物混合,借人力引发巨响与烈火而已!其声虽宏,其火虽烈,然有其局限!需仰仗器械,运输笨重,发射缓慢,且受天气影响极大!雨天则威力大减!”
他环视周围因他的话语而渐渐安静下来的士卒,提高声量:“我江东儿郎,历经百战,何惧此等奇技淫巧?彼有火器,我有坚城,我有长江,我有尔等效死之心!刘协若敢来犯,便让他尝尝我江东健儿的刀锋利否!”
“愿随都督死战!”周围的军官和士卒被他的气势所感,纷纷振臂低呼。
许都,魏宫。
曹丕高踞御座,志得意满。现已“兵不血刃”收复桐柏山荆南军的数十里疆土。
“元让与仲达,果不负朕望!”曹丕抚掌大笑,目光扫过殿下垂首恭立的司马懿,“仲达此次督军有功,当赏!”
司马懿立刻出列,深深躬下身去,语气谦卑至极:“陛下谬赞!此全赖陛下洪福齐天,夏侯将军指挥若定,前线将士用命。臣不过循例办事,略尽绵薄之力,实不敢居功。”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得意,仿佛那场“胜利”真的与他关系不大。
曹丕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笑道:“爱卿过谦了。若非卿明断敌情,献策稳健,元让亦难免疑虑。朕已决定,加卿为光禄勋,仍参录尚书事,并赐帛千匹,金百斤。”
“臣,谢陛下隆恩!”司马懿再次拜谢。
退朝之后,曹丕特意将司马懿留了下来。
“仲达,朕听闻,荆南刘协,似乎在大肆集结兵马,恐不日将东进,报复江夏之仇。你以为,朕当如何应对?”曹丕问道,眼中闪烁着精光。他既希望孙权和刘协打得两败俱伤,又担心任何一方坐大。
司马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深思之色,缓缓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也。”
“哦?何以见得?”
“孙权袭取江夏,已与刘协结成死仇。两家必有一场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必将元气大伤。”司马懿语气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陛下此刻若插手,无论助谁,都会打破平衡,可能引火烧身,亦可能让得利一方迅速恢复,反成大患。不若……静观其变。”
他顿了顿,看向曹丕,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陛下可还记得,昔日战国之时,秦远交近攻,坐视山东六国互相攻伐,终得渔翁之利?如今之势,何其相似。陛下只需稳坐许都,整军经武,安抚百姓。待其两家精疲力尽之时,无论陛下是向西收取荆益,还是南下定江东,皆可事半功倍!”
曹丕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仲达之言,深得朕心!便依此策,令边境诸将,严守关隘,不得擅自挑衅!朕倒要看看,那刘协小儿和碧眼孙权,能斗到何种地步!”
“陛下圣明!”司马懿躬身,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司马懿府邸,密室。
烛光下,司马懿卸下朝服,换上一身宽松的常服,独自坐在案前。儿子司马师静立一旁。
“父亲,今日为何力劝陛下按兵不动?”司马师低声问道,他年轻的脸庞上已有了几分其父的阴沉,“刘协若败,孙权坐大,于我军岂非不利?若孙权败,刘协尽收荆益,其势更难制。”
司马懿端起一杯微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眼神幽深:“师儿,你看事,还是太浅。”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案上无意识地划着:“刘协与孙权,皆非易与之辈。此战,无论谁胜,都只能是惨胜。刘协胜,则其兵力、财力必遭重创,短期内无力北顾,且其新得之江夏,需时间消化,与江东更是成了死仇。孙权胜,则其虽得保江夏,然损失亦必惨重,更要直面我大魏兵锋,其国内矛盾,如山越、士族将更加突出。”
“至于刘协尽收荆益?”司马懿冷笑一声,“益州岂是那么好吞的?刘璋虽庸,然益州地势险要,士族盘根错节。即便刘协能赢下江夏之战,他要彻底消化益州,也需数年之功。更何况……为父在北方,岂会让他安心消化?”
他看向司马师,目光锐利:“此刻我大魏要做的,不是急于下场,而是借此良机,进一步……整合内部,积蓄力量。北线‘胜利’是个好开头,但还远远不够。曹真、曹休等人,依旧掌握着大部分精锐。我们需要更多的功劳,更需要……将手,伸进军队的更深处。”
“父亲的意思是?”
“陛下已同意对北线防务进行‘微调’。”司马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为父会设法,将一些‘自己人’,安排到更关键的位置上去。军队的粮饷、武备、升迁……这些,才是真正的权力基石。”
司马师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孩儿明白了。只是,刘协那边……”
“他?”司马懿嘴角那抹冷意更浓,“他此刻一心复仇,无暇他顾。他与为父的‘约定’,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他需要北线安静,我需要时间和机会。各取所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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