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像水一样流进屋里，洒在木板床。那张用了多年的木板床，今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伴随着粗重和细碎的喘息，断断续续，纠缠不休。
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孙大成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像山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一遍遍地冲刷着身下的这片沃土。
王玉霞觉得自己像一叶在狂风暴雨里飘摇的小舟，被巨大的浪头一次次地抛上云端，又一次次地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紧紧地抓着他汗湿的、宽阔的后背，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结实的肌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迎合着，最终，在那汹涌的浪潮中彻底迷失了自己。
风暴过后，是长久的平静。
孙大成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胸膛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王玉霞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她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那“咚咚”的声音，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一切都宣告着，她，完完全全地，成了这个男人的女人。
夜很深了，孙大成早已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王玉霞却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看着窗户纸上月光的影子，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她悄悄地抬起头，借着月光，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睡在她身边的男人。
他睡着的样子，不像醒着时那么严肃，甚至有些孩子气。浓密的眉毛舒展开来，嘴唇微微嘟着。
他的胸膛宽阔，手臂结实，充满了力量。就是这个男人，把她从守着牌位的绝望里拉了出来，给了她一个全新的世界。现在，他又给了她一个家。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有男人，有温度，有未来的家。
王玉霞伸出手，轻轻地，用指尖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他那有些扎人的胡茬。她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生怕惊醒了他。
这个男人，是她的了。
天刚蒙蒙亮，王玉霞就悄悄起了床。宿醉和昨夜的疯狂让她浑身酸痛，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散了架似的疲惫。
特别是双腿之间，还火辣辣地疼。可她心里却是甜的，像是灌满了蜜。
她咬着牙，坚持着爬了起来。经过昨夜，她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孙大成的女人，她要为孙大成，做一顿早饭。
这段时间，二人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却始终保持着礼节，没有逾越。
家里的活，特别是做饭这种事，孙大成从来不让她沾手。他总说她是读书人，手是用来拿笔的，不是用来淘米洗菜的。所以，一直都是孙大成做饭。
今天，她要亲自给他做一顿饭。作为他的妻子。
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晨光熹微，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露水的芬芳。她走进那间低矮的小偏房，也就是专门做饭的厨房。
灶台是泥土砌的，黑黢黢的，旁边堆着柴草和一口大水缸。
她学着孙大成平时的样子，先往灶膛里塞了些干草和细柴，然后用火镰笨拙地打着火。试了好几次，火星才终于点燃了干草。
她赶紧拉动风箱，“呼嗒、呼嗒”，火苗一下子就蹿了起来，映红了她的脸。
她舀水倒入锅中，又从墙角挂着的一小块腊肉上切下几片，再配上两个鸡蛋，准备做一锅香喷喷的肉丝鸡蛋面。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脆。
饭菜的香味很快就从厨房里飘了出去，飘进了屋里。
炕上，孙大成鼻子动了动，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他睡得太沉了，居然不知道媳妇什么时候起的床。闻到这股熟悉的饭菜香，他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他一骨碌爬下炕，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想快点看到他的媳妇。此刻正是夏天，天气炎热，他睡觉时只穿了一条洗得发白的短裤衩。
他就这么光着膀子，趿拉着鞋，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屋门，跑进了厨房。
“媳妇，做啥好吃的呢？”
他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
王玉霞正低头往锅里下面条，冷不防听见他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他赤着上身，只穿一条裤衩站在门口，结实的胸肌和腹肌在晨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透了，又羞又急。
“你，你怎么这个样子就出来？快回去，穿上衣服再出来，别给我丢人现眼！”
王玉霞扔下手里的筷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又推又搡地要把孙大成给推进屋里。
这要是让村里早起的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孙大成被她推得连连后退，却一点不恼，反而觉得她这副又羞又急的模样可爱得紧。
他耍赖似的站住了脚，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像座山一样杵在那，任凭王玉霞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一种黏黏糊糊的语气撒起娇来：“老婆，你给我穿！”
王玉霞的耳朵根子都红了，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她一把推开他，随即一瞪眼，杏眼圆睁，努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你要穿就穿，不穿就待在屋里，别出来！我是嫁老公的，不是娶一个儿子回来！”
孙大成一呆。他不过是想跟自己媳妇亲热一下，撒个娇，怎么就被看轻了？还成了儿子了？
他看着王玉霞，嘴巴张了张，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
他高大的身子往旁边一缩，靠在门框上，低着头，嘴里小声嘟囔着：“这女人真善变，一结婚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这……这这……”
他那样子，像个受了气的大孩子，满脸的委和无辜。
王玉霞本来还板着脸，想给他立立规矩。
可一看见他这么高大威猛的一个男人，此刻却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在她面前一脸委屈地嘟囔，她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
她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可所有的规矩，在这个男人面前，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那点气也烟消云散了。她走上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放柔了声音，像哄孩子一样。
“好好好，别生气了，是我话说重了。我这就给你穿衣服，不生气了，好不好？要乖哦！”
王玉霞的语气又软又糯，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孙大成一听，立刻抬起头，脸上的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得意的笑容。他就知道，他媳妇舍不得凶他。
王玉霞也乐了，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却还是被他拉着进了屋。
孙大成张开双臂，像个大爷似的站着。王玉霞从箱子里拿出那件蓝布褂子，踮起脚尖，仔细地帮他穿上，又一颗一颗地帮他把扣子扣好。
她的指尖不时地触碰到他温热的胸膛，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痒。
等扣子扣好，孙大成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就吻了上去。
“唔……”
两个人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不停地亲吻起来。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甜蜜而温馨。
锅里，面条已经煮好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就像他们此刻滚烫的心。
这种蜜里调油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
白天，两个人一起下地干活。孙大成在前面扶着犁，他那身使不完的力气，让他在地里干活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
王玉霞就跟在后面，有时候帮他撒撒种子，有时候就坐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但她的目光，总会时不时地从书本上移开，落到那个在田里挥汗如雨的男人身上。
每到这时，孙大成总能感应到似的，回过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阳光下，他的笑容比太阳还要晃眼。王玉霞便会红了脸，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到了晌午，她会提着水壶，走到他身边，拧开盖子递给他。“喝点水，歇会儿吧。”
孙大成接过水壶，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壶，然后用手背抹一把嘴，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
“不累！有媳妇看着，浑身都是劲儿！”
晚上，便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夕阳西下，两个人并肩走在回村的土路上，孙大成扛着犁，王玉霞挎着装着水壶和书本的篮子。
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回到家，孙大成抢着去做饭，王玉霞就在院子里打水，准备好洗漱用具。简单的晚饭，一盘青菜，一碗杂粮饭，两个人却吃得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香。
吃完饭，孙大成会烧一大锅热水。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借着月光，他帮她洗脚，她帮他搓泥。
水汽氤氲中，他粗糙的大手划过她光滑的肌肤，总会惹得她一阵阵战栗，也惹得他呼吸渐渐粗重。
夜深人静，土炕上的“吱呀”声，便会再次响起，奏响属于他们二人的，不知疲倦的乐章。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天，孙大成起了个大早。他把家里最后一点白面都拿了出来，烙了几个香喷喷的葱油饼，又煮了十几个鸡蛋，仔细地装进一个布包里。
今天是王玉霞去镇上小学报到的日子。她以后就是吃公粮的人了。
吃过早饭，孙大成锁好院门，陪着王玉霞一起往杨柳镇走去。
“到了镇上，要好好吃饭，别舍不得花钱。我过几天去镇上卖了粮食，就把钱给你送去。”
孙大成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像个不放心的老父亲。
“我知道了。”
王玉霞微笑着应着，心里暖洋洋的。
“那些镇上的干部，说话弯弯绕绕多，你别跟他们学。有事就找文镇长，他是个好人。”
“嗯。”
“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扒了他的皮！”
王玉霞听着他霸道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知道了，我的大英雄。谁敢欺负我呀，我可是杨柳镇小学的校长呢。”
孙大成看着她脸上自信又骄傲的神采，心里又是高兴，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他的媳妇，越来越能干，越来越出息了。她像一只鸟儿，终究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而他，只能守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来到了那座由胡文迁宅子改建的公馆前。一个月不见，这里已经大变样。院墙刷得雪白，破败的门楼修葺一新，上面挂上了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杨柳镇中心小学”。
文志远和翠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哎呀，我们的大校长可算来了！”文志远一见他们，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文镇长，翠花同志。”王玉霞礼貌地打了招呼。
文志远把王玉霞带进院子，指点着已经隔成一间间教室的屋子，兴奋地介绍着未来的规划。
孙大成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自己的媳妇和镇长谈论着课桌、黑板、粉笔……他感觉自己和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大成，”文志远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玉霞同志以后就是我们镇上的干部了，你这个家属，可得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啊！”
孙大成闷闷地点了点头。
安顿好王玉霞的宿舍，又把带来的饼和鸡蛋交给她，孙大成便要回村了。
“我走了。”
他看着王玉霞，千言万语，最后只说出这三个字。
“嗯。”
王玉霞的眼圈也有些红了。
“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好好吃饭。”
“我知道。”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镇外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王玉霞站在小学校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心里空落落的。
孙大成一个人走在回柳树湾村的路上。来的时候，两个人有说有笑，一个时辰的路程转眼就到。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条路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推开院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灶台是冷的，炕上也是空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忽然觉得这个家，变得陌生而空旷。
日子就这么重复着。
孙大成一个人在柳树湾村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到星期天，就成了孙大成最盼望的日子。
他会早早地收了工，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那件蓝布褂子，大步流星地往镇上走。
他总是到得最早的那个，默默地等在小学校门口。当他看到王玉霞的身影从校门里走出来时，他一周的疲惫和孤单，就都烟消云散了。
“我来接你回家。”
他会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袱，然后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嗯。”
王玉霞会笑着点点头，任由他宽厚粗糙的大手包裹着自己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说起学校里的趣事，哪个孩子调皮，哪个孩子聪明。他说起村里的收成，哪块地该浇水了，哪家的猪又下崽了。
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长，炊烟在村庄的上空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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