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重量,压迫着林月遥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她背负着星槎——这具冰冷、沉重、仅靠一块石头维系着微弱生机的机械之躯,在“静海”基地如同巨兽残骸般的通道中,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曳着千钧重担。星槎的足尖偶尔刮擦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汗水混合着灰尘和之前滴落的泪水,在她脸上结成泥泞的痕迹,又不断被新的汗水冲开。肺部火辣辣地疼,四肢因为过度透支而麻木颤抖,唯有紧握着“源初之石”碎片的那只手,还能感受到一丝来自石头的、温和而坚定的支撑力。
石头散发出的微光,是她在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指引。它并不明亮,却奇异地将前方几步内的残骸、扭曲的金属和凝固的能量灼痕勾勒出来,让她能够勉强避开最致命的障碍。这光芒似乎也与星槎胸口那摇曳的核心光晕相互呼应,形成一种微弱的能量循环,吊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星尘”舰,离开这里。琉璃用生命换来的喘息之机,不能浪费。
凭借着混乱发生前的记忆,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她穿过一条条布满狼藉的通道,绕过因爆炸而彻底坍塌的区域。途中,她偶尔会看到一两名“守望者”守卫的尸体,他们似乎是在混乱中被失控的防御系统或能量乱流杀死,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不解。管理者确实抛弃了这里,连同他的一部分手下。
终于,在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她看到了前方那条相对完好的、用于设备维护的狭窄管道入口——那是“星尘”舰潜入的路径!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她咬紧牙关,几乎是拖着星槎,挤进了那条管道。
管道内更加黑暗,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臭氧味道。她只能依靠石头的微光和触觉,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星槎的身体不时撞击在管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次都让林月遥的心揪紧一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石头微光的、更加稳定的幽绿色光芒——那是“星尘”舰舱门指示灯的余光!
她加快速度,几乎是扑到了舰体旁。幸运的是,舱门因为基地系统全面瘫痪而处于手动解锁状态。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扳动紧急开关,厚重的舱门缓缓开启。
将星槎艰难地拖入舰内,放置在相对平坦的舱板地上,林月遥自己也虚脱般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短暂的休息后,求生的本能迫使她立刻行动起来。她关闭舱门,踉跄着爬进驾驶座。控制面板大部分屏幕漆黑,只有少数几个闪烁着错误代码或低电量警告。
“启动……启动系统……”她对着似乎已经休眠的舰载AI喊道,声音沙哑。
没有回应。
她回忆着之前观察星槎操作时的片段,尝试手动激活备用能源。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后,控制台发出几声噼啪的电流声,几块主要屏幕挣扎着亮了起来,显示出残缺不全的系统自检信息。
能源储备:百分之十一。
结构完整性:百分之七十三,多处外部传感器损坏。
推进系统:部分线路熔断,主引擎效率下降百分之四十。
隐匿系统:离线。
情况糟糕透顶,但至少,它还能飞。
林月遥没有丝毫犹豫。她凭借着有限的驾驶知识(大多来自科普读物和观察),结合屏幕上闪烁的导航提示(可能是星槎预设的逃生路线),笨拙地启动了推进器。
“星尘”舰发出一阵痛苦的震颤,如同垂死的病人挣扎着起身,缓缓脱离了那条废弃管道,向着月表飞去。
当舰首冲破月表伪装层,重新暴露在漆黑太空与无数冰冷星辰之下时,林月遥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透过舷窗,她能看到远处月球地平线上,依旧不时爆发出小规模的爆炸火光——那是“静海”基地残骸最后的余烬。而更令人心悸的是,一种无形的、庞大的压力,仿佛来自宇宙的深处,正透过舰体,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是“收割者”。它们更近了。那种感觉无法言说,却真实存在,如同悬停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不敢耽搁,设定好前往最近跳跃点(一个位于地月拉格朗日点的小型隐秘坐标)的航线,将速度推到这艘伤痕累累的飞船所能承受的极限。
“星尘”舰如同一个踉跄的醉汉,歪歪斜斜地划过月球寂静的轨道,将那颗布满伤痕的灰色星球甩在身后。
航行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林月遥不敢休眠,时刻监控着飞船的状态和星槎的情况。她找来舰上的简易医疗 kit,试图处理星槎腹部的伤口,但那复杂的机械结构和能量回路远超她的理解范围,她只能做一些最基础的清洁和用找到的绝缘材料暂时覆盖住暴露的线缆,防止进一步短路。那块“源初之石”碎片,她一直放在星槎的胸口,它的光芒似乎比在基地时稳定了一些,但星槎的核心光晕依旧微弱。
她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冷的手,低声诉说着,仿佛这样就能唤醒他。她告诉他外面的情况,告诉他琉璃最后的选择,告诉他自己的恐惧和希望……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
几天后(飞船时间),“星尘”舰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预设的跳跃点——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小行星带边缘区域。就在这里,潮汐预先部署了一个微型的、依靠残存“守墓人”协议运行的隐藏前哨,可以提供最基本的补给和维修。
当“星尘”舰与那个伪装成普通冰岩的前哨站成功对接时,林月遥几乎要再次哭出来。她按照潮汐(通过前哨站的弱信号连接)远程指导,将星槎转移到了前哨站内那个简陋但功能尚存的维修平台上。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潮汐调动前哨站有限的资源,开始对星槎进行紧急维修。林月遥帮不上太多忙,只能守在一旁,看着那些细小的机械臂在星槎破损的躯体上忙碌,更换烧毁的元件,接续断裂的能量导管,清理内部的能量淤积。
维修持续了数十个小时。在此期间,潮汐也同步向她汇报了外界的情况。
“‘守望者’网络因‘调和器’毁灭陷入大规模瘫痪,多个外围据点失去联系,核心机构‘方舟’空间站已确认进入最高戒严并切断了与‘静海’基地的所有关联。管理者下落不明。”
“‘收割者’信号持续增强,但其具体动向无法预测。它们似乎……在‘观察’。”
“木卫二‘深潜者’基地保持静默,我已启动深度隐匿协议。”
情况依旧严峻,但至少,最直接的追兵似乎暂时消失了。
当维修平台的指示灯由红转绿,提示主要修复工作完成时,林月遥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星槎胸口的核心光晕,肉眼可见地变得明亮和稳定了许多。他腹部的伤口被新的仿生皮肤和内部支撑结构覆盖,虽然远未痊愈,但至少不再有能量泄露。
又过了片刻,他长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最初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和虚弱,但很快,焦距凝聚,落在了守在他身边、眼圈通红、满脸疲惫却带着巨大惊喜的林月遥脸上。
“……月遥……”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微弱,几乎只是气音。
“我在!我在这里!”林月遥立刻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星槎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个简陋的前哨站,又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沉重。他显然通过体内尚存的系统日志和与潮汐的短暂连接,了解了在他昏迷期间发生的大部分事情。
“琉璃……”他轻声问。
林月遥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泪水无声滑落。
星槎闭上了眼睛,深色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许久,他才重新睁开,眼中那沉淀的悲伤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更加坚毅的冷静。
“我们……损失惨重。”他陈述着事实,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们还活着。”
他试图坐起身,林月遥连忙扶住他。
“潮汐,”星槎看向前哨站那个简单的通讯接口,“分析……琉璃最后……接触到的……‘播种者’信息碎片。”
“数据过于残缺,正在进行深度还原,但进展缓慢。”潮汐回应,“不过,有一个发现……在‘调和器’毁灭产生的能量乱流中,检测到一段极其短暂的、指向性明确的超空间信号残留,其目标……并非已知的‘守望者’节点,也非‘收割者’来源方向。”
“坐标?”星槎追问。
“无法精确定位,信号在发出后似乎进行了自我湮灭。但其频率特征……与先驱者-7日志中提到的、某个早已被标记为‘失效’的古老‘播种者’中继站……存在高度相似性。”
一个失效的中继站?在“调和器”毁灭的瞬间被激活?是巧合?还是……某种预设的应急机制?
星槎陷入了沉思。琉璃用生命换来的,不仅仅是他们的逃生机会,似乎还触碰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揭开了“播种者”布局的又一角迷雾。
他抬起手,轻轻覆上林月遥依旧紧握着“源初之石”的手。
“这块石头……”他感受着其中流淌的、与他同源却又更加古老平和的力量,“它不仅在维持我的生机……似乎……也在记录……或者说……‘学习’……”
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块“源初之石”碎片,不仅仅是一个信标或钥匙,它在与林月遥这个“锚点”的互动中,在经历这一切的混乱与牺牲中,似乎正在发生某种极其缓慢、却不可逆的……变化。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月遥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依赖与信任。
星槎望向舷窗外那无垠的、隐藏着无数秘密与危险的星空,深褐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璀璨的星河,也沉淀着牺牲的血色与未来的迷雾。
“修复飞船,积蓄力量。”他缓缓说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重新凝聚的决意,“然后……去寻找那个‘失效’的中继站。”
“如果那是‘播种者’留下的另一条路,”他握紧了林月遥的手,也握紧了那块温热的石头,“我们就要走下去。”
“为了琉璃,为了老钳子,也为了……所有被卷入这场宏大棋局的……‘变量’们。”
星尘归途,暂告段落。
播种者的回响,在牺牲与希望中,指引出新的、更加扑朔迷离的方向。
而他们的旅程,还远未结束。
喜欢剪得一个机器人男友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剪得一个机器人男友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