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诺尔的营帐内。
艾略特·芬克有些局促地站着，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坐在对面、正用一块绒布慢条斯理擦拭着银白如意枪的夏诺尔。
营帐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只有布料摩擦枪杆的细微沙沙声。
夏诺尔早就注意到芬克进来了，但他懒得先开口。
这种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他莫名想起这具身体原主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终于，芬克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颤音：
“夏…夏诺尔什长……”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很忙。”
夏诺尔头也没抬，语气冷淡，手下擦拭的动作不停。
他这人平时说话不这样的，只不过面对艾略特·芬克时，控制不住地有些言语犀利。
就像是面对一个予以重任，但怎么帮都不成器的下属那种感觉一样。
芬克被这冷硬的语气噎了一下，脸颊微微涨红，更加紧张了：
“是…是这样的……我，我听说……您最近在战场上，斩获颇丰……军功积累很快……”
“所以？”夏诺尔终于抬起眼皮，血瞳中没什么温度，扫了芬克一眼，“眼红了？”
“不！不是的！”
芬克连忙摆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我…我是想……恳请您……如果，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能不能……能不能带上我，还有我麾下的士兵一起……”
“带上你们？”
夏诺尔嗤笑一声，将如意枪“铛”地一声顿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带你和你那群连令行禁止都做不到的‘老爷兵’去干嘛？拖我后腿？还是给他们当移动盾牌？”
芬克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嗫嚅着：
“他…他们只是还需要时间磨合……我，我想如果能分到一些军功，让他们看到好处，或许……或许就能更听从指挥一些……”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苍白无力。
“呵。”
夏诺尔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讥讽冷笑。
“用军功收买人心？艾略特·芬克，你是在帝国军营，不是在你们家后院喂狗！
扔几块骨头，摇尾乞怜一时，下次骨头不够肥，或者来了更凶的狼，你看它们咬不咬你？”
他站起身，走到芬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稍矮一些、气势却弱了十万八千里的百夫长。
“弱者才会想着靠施舍换取忠诚。”
夏诺尔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像刀子一样捅进芬克的心窝。
“真正的权威，是打出来的！是杀出来的！不服，就打到服！聒噪，就杀了他！剩下的，自然就知道该听谁的话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芬克被夏诺尔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赤裸裸的丛林法则吓得后退了半步，夏诺尔的话给了他极强的震撼。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可以这样做，从小到大，芬克就被灌输着一种自卑的理念。
他不如他的其他兄弟姐妹，长时间的不自信，让他面对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讨好型人格。
此刻听到夏诺尔的话，芬克脸上血色尽褪，潜意识里还是拒绝，连连摇头：
“不…不可以……怎么能对自己人动手……这…这太残忍了……也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
夏诺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等你有了绝对的力量，你说的话就是规矩！你的存在就是长久！罢了……”
他看着芬克那副快要吓晕过去、却又固执己见的模样，突然失去了说教的兴趣。
跟这种被家族和保护伞圈养、从未真正经历过残酷的绵羊说这些，纯粹是对牛弹琴。
他的血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光芒。
反正，需要一个稳定且“合理”的渠道把多出来的军功送出去，免得惹人怀疑。
卡尔西斯那边一直都是稳步发展，佩劳斯那家伙看着就倒胃口，克里夫是个死脑筋认理，给他他也不要。
而这个软弱的芬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身份足够，处境堪忧，而且看起来很好控制。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夏诺尔忽然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讽刺，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理解”和“疲惫”？他转过身，背对着芬克，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有时候，想要站稳脚跟，是得用些……不得已的手段。”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不堪的往事，营造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
“军功的事……我可以帮你。”
夏诺尔缓缓说道，“下次行动，我会通知你。跟着我，军功少不了你的。
至于能拿到多少，能不能让你的人听话，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峰回路转！芬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原本以为彻底没希望了，甚至可能被羞辱一顿赶出去。
巨大的惊喜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自动将夏诺尔刚才那番残忍的言论归结为“强者对弱者的考验”或者“气话”，而将最后这番“理解”和“承诺”，解读为了——共鸣！
对！一定是这样！
夏诺尔一定也经历过像我这样的过往、举步维艰的阶段！
他刚才那么说，是在试探我？还是用另一种方式激励我？他现在愿意帮我，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他过去的影子！
他理解我的痛苦和挣扎，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这一刻，芬克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激动，眼眶甚至都有些湿润了。
他仿佛找到了组织，找到了知己！
“谢…谢谢您！夏诺尔！”
芬克的声音带着哽咽，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太感谢您了！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夏诺尔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看见的、冰冷的弧度。
感激吧，误解吧，这样……你才会更安心地替我消耗掉那些‘多余’的军功。
就这样，在夏诺尔有意的误导和芬克一厢情愿的深刻误解下，两个出身和现状相似都曾是家族弃子、但内核早已截然不同的年轻人，看似走到了一起。
芬克满怀希望地离开了，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改变的契机，遇到了惺惺相惜的“同道中人”。
他绝不会想到，这看似雪中送炭的“帮助”，实则是夏诺尔冰冷计划中的一环。
而这个错误的相遇，以及后续源源不断流入他麾下的、带着算计的军功，最终将彻底改变他原本可能平庸怯懦的一生，将他推向一个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命运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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