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子时,阴阳交界处最薄弱的时刻,我感到周身奔腾如江河的力量开始退潮。
它们不再受我驱使,而是像倦鸟归林般,涌向我亲手在大地上定下的七十二个坐标。
那里,是我布下的七十二根镇魂钉,是守护人间最后的壁垒,每一处都埋葬着一位随我征战沙场的兄弟忠魂。
我曾以为,它们会像七十二座灯塔,永远燃烧,光耀九州。
可现在,我“看”见了。
从最东边的海岸,到最西边的雪山,那七十二道冲天金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黯淡下去。
我体内的力量,就像被戳了无数个窟窿的皮囊,疯狂地向外倾泻,却无法填补那巨大的亏空。
每一道光芒的消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神魂之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我终于明白,在我拼尽最后一口气,将那域外天魔打回混沌深处时,它对我吼出的那句“你们赢了”,根本不是认输的宣言,而是一句最恶毒的诅咒,一句响彻天地的告别遗言。
它输了,但它也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斩断了我与这片大地的联系。
它污染了地脉,玷污了忠魂,让我的根基彻底腐朽。
我赢了战斗,却输掉了整个战争。
就在最后一处忠魂之地的光芒彻底熄灭的刹那,我的意识仿佛被抽离到万丈高空。
我俯瞰着这片我用生命守护的山河,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紧接着,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童声,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精准地刺入我的神魂核心。
那是一个躲在被窝里,听着奶奶讲故事的孩子,他用稚嫩的声音,好奇地念出了那个曾被无数人传颂的名字。
“顾长羽。”
我听见自己的名字在风中碎裂,像被巨力捏碎的琉璃,每一片都反射出我过往的一段记忆,然后纷纷扬扬地坠入无尽的深潭,再也激不起半点回响。
我的身躯,我的魂魄,我存在于世间的一切痕迹,都在这一刻开始分崩离析。
这不是死亡,比死亡更可怕。
这是“被抹去”。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随风飘散。我的一缕残魂飘向了江南。
小桥流水,乌篷船悠悠划过。
那个被我从水鬼手中救下后,就固执地在桥头摆了二十年糖粥摊的李婆婆,正搅动着锅里香甜的米糊。
几个孩童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追问着那个流传已久的故事。
“婆婆,婆婆,你说的那个顾先生,真的来过吗?”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问道。
李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追忆,随即黯淡下去。
她沉默了许久,才用满是皱纹的手,指向波光粼粼的河面:“你看,每年冬至这个时候,桥底下总有成群的红蝴蝶飞出来。”
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趴在石桥栏杆上,对着水中的倒影指指点点,嬉笑着追逐那些虚幻的光影。
没有人注意到,李婆婆的眼角滑落一滴浑浊的泪。
更无人知晓,就在她说话的那一刻,那水中涟漪里最后一抹蝴蝶的倒影,也彻底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的意识碎片无声地叹息,李婆婆,是我对不起你,那只答应过每年都回来看你的蝴蝶,再也飞不回来了。
另一缕意识则被风带到了极北的学堂。
窗外大雪纷飞,教室里却温暖如春。
年轻的老师正带着孩子们唱那首我亲手谱写的童谣——《送信哥哥》。
“送信的哥哥走四方,背着个包袱沉甸甸。不怕那山高与水长,只怕那名字被遗忘……”
歌声清脆悦耳,充满了希望。
这是我留给人间的信标,一个简单的契约。
只要有人遇到无法解决的阴邪之事,只要在窗台的积尘上写下我的名字,我就能感知到。
可现在……
当孩子们唱到最后一句,“只要你喊我名字,我就活过来”时,所有人都习惯性地望向那扇老旧的木窗。
往常,窗台上的积尘会在歌声落下的瞬间,自动拼凑出“收到”二字。
可今天,那里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任凭歌声如何回荡,也再无半点动静。
孩子们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那位年轻的教师走上前,用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玻璃,仿佛在触摸一个逝去之人的体温。
她对着窗外茫茫的风雪低声自语:“也许……他已经太累了,也许他已经不需要回来了。”
话音未落,教室外平地卷起一阵旋风。
学堂操场上,那些孩子们课间用废纸折成的,成千上万只纸蝴蝶,竟被这股风尽数卷上半空。
它们扑腾着脆弱的翅膀,汇成一道浩荡的赤色洪流,义无反顾地向着苍穹深处直冲而去,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葬礼。
我的残魂在风中颤抖。
不,不是我不需要回来,是我回不来了。
这些孩子们用思念凝聚的力量,是我能给予这世界最后的回应。
我的感知继续蔓延,抵达了黄沙漫天的西北古道驿站。
老邮差,那个曾跟着我走遍了九州地脉的“老拐”,正将一本泛黄的《信使录》抄本,郑重地交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手中。
这本册子,记录了我定下的所有阴阳驿路和通关密语,是行走于黑暗中的信使们的保命指南。
少年信使的眼神像沙漠里的鹰一样锐利,他接过抄本,沉声问道:“顾长羽现在在哪?”
老拐浑浊的眼睛望向极北的方向,那里风雪连天,一片茫然。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他在我们心里。他也在我们即将送出的每一封信里。”
少年不再多问,将那本《信使录》小心翼翼地系在腰间,翻身上了一匹老马,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条被风沙掩盖的古老邮路。
他的背影,渺小而又倔强。
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老拐,谢谢你,为我找到了传人。
最后一缕即将消散的意识,落在了黑水坡那棵千年老槐树下。
这里,是韩九娘的埋骨地。
她是我座下最强的护法,也是唯一一个修成“地行仙”的奇女子。
她曾发誓,要用双脚为我丈量并守护好每一寸地脉。
此刻,她常穿的那双千层底布鞋,正静静地摆放在树根旁,鞋尖朝南,指向家的方向。
就在我意识触及的那一刻,那双布鞋在一夜之间风化,鞋身化为最纯粹的泥土,融入大地。
唯有鞋底用金线绣出的复杂纹路,像活过来一般,化作一道道金色流光,深深地渗入地底,与早已断裂的地脉重新连接,构成了一条崭新的、微弱却坚韧的地脉线路。
清晨,一个早起的牧童牵着羊路过此地,惊讶地发现,老槐树下的那一片荒草,竟在一夜之间变得异常茂盛,绿意盎然。
他好奇地扒开草丛,只见那盘根错节的草根之间,隐隐浮现出四个古朴的大字——安魂引路。
九娘……连你也……
我的心,或者说是我残存的意念,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的兄弟,我的追随者,我的信徒们,他们在我消散之后,竟也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化作基石,去修补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我不知沉睡了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百年。
我的意识化作了千万份,散落在九州的山川湖海,化作春雨,化作秋风,化作了传说故事里一个模糊的符号。
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最本能的守护。
直到那一年,春分雨夜。
“哗啦啦”的雨声,像来自远古的呼唤,将我一丝沉睡的意识唤醒。
在一座早已废弃的古邮道祠堂里,一群身披蓑衣的少年,正冒着大雨闯了进来。
他们浑身湿透,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祠堂内破败不堪,蛛网遍布。
但诡异的是,正中央那个积满灰尘的铜炉里,竟有一簇火焰无风自燃,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
火焰映照下,供桌上一枚碎裂的玉佩残片,正静静地躺着。
为首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伸手拾起了那枚玉佩残片。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玉佩的瞬间,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他掌心传来。
那是我留下的最后一丝本源烙印!
这股突如其来的刺激,像一道惊雷,瞬间将我散落在天地间的无数意识碎片强行拉扯、汇聚了过来!
“嗡——”
少年的耳边,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紧接着,一个极轻、极飘渺,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低语:
“班,到齐了。”
祠堂内所有的少年都浑身一震,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是听到了声音,而是同时在灵魂深处感受到了这股意志的降临。
下一秒,异变陡生!
屋外狂暴的风雨骤然停歇,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的山野林间,无数只赤红色的蝴蝶破土而出,冲天而起。
它们汇成一股红色的风暴,浩浩荡荡地环绕着破败的祠堂飞舞了整整三圈,像是在朝圣,又像是在告别。
随后,这股蝴蝶组成的洪流,便朝着遥远而未知的远方,决然而去。
祠堂内的少年们,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为首的少年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残片,那滚烫的温度,仿佛在他掌心烙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们默默地整好行装,重新戴上斗笠,推开吱呀作响的祠堂大门,继续踏上那条泥泞而古老的邮路。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每个人的背包上,都用朱砂画着一只早已褪色、却依旧清晰可辨的蝴蝶图腾。
而我,那刚刚凝聚成形的意识,再次化作清风,追随在他们身后。
我无法言语,无法现身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这些年轻的继承者身上,重新开始。
我的名字或许已被世界遗忘,但我的道路,终将由他们再度走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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