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道如同水膜般的门槛，压抑的寂静和浓郁的怪味瞬间包裹了三人。暗红色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幽绿的煤气灯将走廊墙壁上的天鹅绒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块。
走廊不长，尽头是一道厚重的暗紫色帷幕。隐约的喧哗声从帷幕后传来，如同无数人在低声呓语，混合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期待与贪婪。
魏子腾打了个手势，示意保持警惕。他率先掀开帷幕一角，三人侧身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王平呼吸一窒。
外面破败的剧场内部，竟被改造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观众席呈扇形向下延伸，并非普通的座椅，而是一个个用深色木材隔开的、类似剧院包厢的半封闭隔间，每个隔间前都垂着薄薄的黑纱，只能隐约看到后面晃动的人影，难以看清真容。隔间的排列看似杂乱，却隐隐符合某种诡异的韵律。
观众席环绕的中央，是一个并不算大的圆形舞台。
舞台被一道惨白的聚光灯柱笼罩，灯柱之外则是深沉的黑暗，仿佛舞台是漂浮在虚无中的孤岛。舞台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扭曲树枝编织而成的拍卖台。
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波动更加混乱和强烈。王平的共情力如同暴露在强辐射下，无数尖锐的情绪碎片——贪婪、冷漠、焦躁、恶意、甚至还有几丝隐藏极深的恐惧——不断冲击着他的感知屏障。
他必须全力收敛心神，才能避免被这股洪流冲垮。右臂的污染印记在这种环境下异常活跃，冰凉的刺痛感一阵阵传来，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魏子腾根据邀请函上的编号，引导两人找到了一个位于侧面、相对偏僻的隔间。隔间内只有三张高背椅和一个小茶几。
坐下后，透过黑纱，能勉强看到其他隔间里模糊的身影，以及舞台的方向。
“规则一，保持安静。”魏子腾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提醒，“这里的‘安静’可能不仅是字面意思，任何多余的能量波动或精神涟漪都可能被视为违规。”
王平和黄曼点头表示明白。黄曼的气息已经完全内敛，如同隔间里的一件家具。王平则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带着好奇和些许紧张的普通参与者。
就在这时，舞台中央那惨白的聚光灯闪烁了一下，光线变得更加刺眼。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拍卖台后。
那是一个穿着极其考究的、缀满银色丝线的黑色燕尾服的人形生物。
它的脸上戴着一张光滑如镜、没有任何五官的白色面具，面具反射着灯光，映照出下方观众席模糊扭曲的景象。它的手指修长苍白，戴着黑色的丝质手套。
它没有开口，但一个平和、清晰、却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直接在所有“观众”的脑海中响起：
“欢迎各位，莅临‘魅影舞台’。”
“规则简单：价高者得，落槌无悔。”
“以魂为币，以契为约。”
“拍卖，开始。”
没有多余的废话，第一件拍品被呈了上来。一个穿着暴露、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侍者，像是某种人形傀儡，端着一个铺着黑丝绒的托盘走上舞台。托盘上，放着一盏古朴的青铜油灯，灯芯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
无面拍卖师的声音再次直接响起在众人脑海：
“第一件，‘安魂灯’。点燃后，灯光所及，可安抚低级游魂怨念，驱散寻常阴煞。持续一炷香时间。副作用：使用后三个时辰内，易招致更强大存在的窥探。”
“起拍价，十年‘静好光阴’。”
“静好光阴”？王平心中一惊，这显然不是指普通的货币。他看向魏子腾，后者用眼神示意他静观其变。
短暂的沉默后，某个隔间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十一年。”
另一个方向立刻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十三年！”
“十五年！”
“二十年！”
竞价以这种诡异的“光阴”为单位展开，速度很快，但气氛压抑，没有丝毫火气，只有冰冷的算计。
最终，这盏“安魂灯”被一个隔间以“三十五年静好光阴”拍走。拍卖师抬手虚空一点，一道细微的光芒从那个隔间射出，没入拍卖师手中，交易完成。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让人不寒而栗。支付“光阴”，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一件比一件诡异：
一张用人皮鞣制、绘着扭曲地图的“血途指引”，声称能指向任何心中所想之地，但每次使用需献祭一段“珍贵记忆”。
一截焦黑的“雷击木心”，蕴含至阳破邪之力，却附带使用后会随机遗忘一门技能的诅咒。
一瓶荡漾着星辉的“虚妄之水”，饮下后可编织短暂的真实幻境，代价是接下来七天看到的任何美好事物都将蒙上阴影。
每一件拍品都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副作用，竞拍却依旧激烈。这个圈子里的存在，为了力量或欲望，似乎早已习惯了与危险共舞。
王平的心越来越沉。
这些拍品虽然奇特，但并非他们所需。
而且，竞拍所需的“货币”——光阴、记忆、情感甚至灵魂碎片——都是他们无法、也不愿支付的。
就在拍卖进行到中场，一件名为“蚀骨虫巢”的邪恶物品被拍出后，舞台上的灯光忽然暗了一下，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
无面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下一件，编号‘影七’，‘匿影符’。”
侍者端上的托盘里，是三张叠成三角状的、颜色暗沉近乎黑色的符纸，符纸上用银色的颜料画着极其复杂、仿佛在不断流动的符文。
“激发后，可扭曲周身光线与气息，实现短暂‘隐身’，效果持续十息。对大部分能量探测及低级规则感知有效。”
“副作用：使用后十二时辰内，对阴影生物吸引力倍增。”
“起拍价，一缕‘纯净恐惧’。”
“匿影符！”魏子腾眼中精光一闪，用极低的声音对王平说道，“这东西有用！关键时刻能保命！而且副作用相对可控！”
王平也心中一动。这确实是实用的东西。
但“纯净恐惧”是什么？他们哪有这种东西？
然而，不等他们细想，竞价已经开始。这次竞价的单位变成了“单位情绪”或“灵魂碎片”，出价者明显多了起来，显然这种保命道具很受欢迎。价格迅速攀升。
突然，一个冰冷、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从舞台正对面、一个位置最佳的隔间中响起，直接压过了所有报价：
“一份‘绝望残响’。”
这个报价一出，整个剧场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那些一直蠢蠢欲动的能量波动都为之一滞！仿佛这个出价，蕴含着某种令人忌惮的分量。
王平下意识地朝那个隔间望去。
黑纱之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戴着宽檐帽的轮廓。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右臂的污染印记猛地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
与此同时，他的共情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注视，从那隔间中射出，穿透黑纱，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打量物品般的审视，以及一丝……志在必得的寒意。
王平浑身一僵，如坠冰窖。
他感觉到，那个存在，恐怕不仅仅是看上了“匿影符”。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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