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那几辆黑得发亮的“红旗”牌小轿车,在全村人敬畏又好奇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村口,消失在崭新的沥青路尽头。
可石村,不,现在是龙王口特区,却比过年还要热闹。
打谷场上烧起了几堆巨大的篝火,火光把半边天都映得通红。
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工人们,研究所里刚下班的技术员们,还有那些从地里回来的庄稼汉,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聚在这儿。
大块的猪肉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味儿霸道地窜进每个人的鼻孔里。女人们扯着嗓门,炫耀着自家男人这个月又发了多少钱,盘算着过两天扯几尺的确良布,给娃儿做身新衣裳。
林大壮喝得满脸通红,正光着膀子,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当初怎么跟着林卫东出海,怎么把那条比房子还大的“海龙王”给拖回来的。
整个村子,都浸泡在一股子滚烫的、充满了希望的喧闹里。
海边那栋独一无二的三层小楼,却格外安静。
林卫东抱着已经睡熟的儿子林念东,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
小家伙砸吧着嘴,小脸上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笑,也不知道在梦里啃着鸡腿,还是又在跟那几头傻乎乎的大鲸鱼“聊天”。
苏棉跟在他身后,掩上门,将外头的喧闹彻底隔绝。
屋里烧着暖烘烘的炉子,明亮的电灯光洒在地板上,把新打的蜡照得能映出人影。
“吵着他了。”
苏棉心疼地摸了摸儿子肉嘟嘟的小脸。
林卫东把儿子轻轻放在铺着柔软褥子的床上,掖好被角。
他转过身,从背后一把将媳妇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好闻的皂角香。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片喧闹的村庄,又看了看远处那片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更远处,第七研究所的几栋实验楼里,灯火彻夜通明。
“卫东,”
苏棉把头靠在丈夫结实的胸膛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如在梦中的恍惚,
“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你看看下头,他们都快疯了。”
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也映着丈夫的脸。
“你这个大英雄,现在满意了?把咱们这个家底,折腾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这熟悉的“加密通话”,林卫东听得心里头又暖又软。
他低头,在那张红润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这算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不容抗拒的霸道。
“这才哪到哪儿。”
他指着窗外那片无垠的夜海,又指了指远方那灯火通明的研究所。
“棉儿,这盛世,才刚刚开了个头。”
他的手,轻轻抚上妻子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那里孕育着的、另一个全新的生命。
“咱们的时代,也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
第七研究所,零号实验室。
这里的温度,比外头低了十几度。
实验室中央,那块从“迷魂凼”里带出来的黑色“镇山石”,正静静地悬浮在一个巨大的特制玻璃容器里,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的光和热。
苏文山和学海两个老教授,带着一群年轻的技术员,一个个眼珠子通红,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一块黑板。
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一样的公式和推演。
“不对!还是不对!”
一个年轻技术员抓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崩溃,
“它的引力场模型根本无法建立!任何能量进去,连个波形都捕捉不到!这完全违背了我们已知的所有物理定律!”
“它的质量,它的密度……我们所有的测量仪器在它面前都失灵了!这东西,它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另一个研究员的声音都在发抖。
学海这位从京城来的物理学泰斗,此刻也紧锁着眉头,手里的烟斗早就灭了,他却浑然不觉。
只有苏文山,他死死地盯着那块黑石头,又回头看了看黑板上,被他用红粉笔圈起来的一个猜想。
“我们都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
“它不是能量源!它也不是什么新材料!它是一个‘规则’!是一个‘框架’!”
他猛地冲到黑板前,一把擦掉所有的公式,用粉笔重重地写下两个字——
“生长!”
“我们之前用‘金种’滴在铁钉上,铁钉会长大!但那种生长是无序的,是狂暴的,是不可控的!”
苏文山转过身,那张儒雅的脸因为极致的兴奋而涨得通红,他指着那块黑石头,又指着旁边保险柜里存放的“金种”。
“可如果!如果我们将‘金种’放在这个‘引力之锚’的场域里!让它来规定‘生长’的边界,让它来制定‘生长’的规则!那我们得到的,就不是一根粗糙的铁钉了!”
“我们能得到永不磨损的轴承!能得到比钻石还坚硬的钻头!我们甚至能让一艘船,在海上自己‘长’出一层刀枪不入的装甲!”
“这不是点石成金!这是……这是创世!”
整个实验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苏文山这番堪称疯癫的言论给镇住了。
下一秒。
学海一把扔掉手里的烟斗,冲到苏文山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得浑身发抖。
“老苏!你……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两个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高科研水平的老教授,像两个孩子一样,抱着彼此,又哭又笑。
窗外,石村的欢闹声渐渐平息。
而第七研究所的灯光,却愈发璀璨,照亮了通往未来的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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