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调查有了结果。
云袖回禀：“娘娘，查到了。赵志明的夫人王氏，出身江南织造世家，与已故张美人的母亲是远房表亲。平日王氏偶尔会递牌子入宫给张美人请安，张美人去后，她便与宫中几位低位妃嫔有所走动，其中……就包括庄嫔。庄嫔的父亲，似乎与江南织造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云芷也回来了：“娘娘，庄嫔身边的宫女招认，前两日，庄嫔去御花园散心时，‘偶遇’了永和宫的林美人，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而林美人……与冷宫那边一个负责浆洗的老宫女是同乡。”
永和宫林美人，便是上次张美人中毒事件中被贬的那位。冷宫……又是冷宫！
沈清漪眼神冰寒。看来，刘氏虽然死了，但她留下的某些暗线，或者她曾经勾结过的势力，并未完全清除。有人想利用赵志明之事，借庄嫔这把钝刀子，来试探甚至攻击她。
“林美人……”沈清漪冷笑，“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她沉吟片刻，下令：“将庄嫔禁足于启祥宫偏殿，无本宫手谕，不得出入。对外便称她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将她身边那个多嘴的宫女，打发去浣衣局。”
“那林美人呢？”云袖问。
“暂时不动她。”沈清漪眸光闪动，“留着这条线，看看还能钓出什么鱼来。加派人手，盯紧永和宫和冷宫那边的动静，尤其是与林美人接触过的所有人。”
“是！”
处置完庄嫔，沈清漪并未感到轻松。
赵志明一案牵连甚广，恐怕不止后宫这点风波。她担心的是前朝的沈家。
晚膳时分，萧珩依旧过来坤宁宫用膳。他神色比前两日更加冷峻，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
太子萧宸似乎也感受到了父皇的低气压，不像往日那般活泼，乖乖地由乳母喂着饭。
沈清漪如常布菜，并未多问。
直到宫人将太子抱走，殿内只剩下二人时，萧珩才重重放下筷子，声音冰冷：“真是岂有此理！赵志明这条蛀虫，不仅勾结刘氏余孽，利用宫中渠道传递消息，更在工部河工款项上中饱私囊！江南今冬雪灾，堤坝加固不力，已有溃堤风险，皆因此獠！”
沈清漪心中一惊，河工款项也敢贪墨，这赵志明真是胆大包天！她连忙劝道：“皇上息怒，既然已经查实，依法严办便是，万勿气坏了身子。”
萧珩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看向沈清漪：“今日后宫可还安稳？”
沈清漪斟酌了一下用词，将庄嫔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臣妾已将其禁足，以免她再受人蛊惑，胡言乱语。”
萧珩听完，冷哼一声：“跳梁小丑，不足为虑。皇后处置得当。”他顿了顿，语气意味不明，“这后宫，看似平静，实则暗藏鬼蜮之辈，皇后还需多费心。”
“臣妾明白。”沈清漪应道。她感觉到，萧珩的话里似乎另有所指。
果然，萧珩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沈卿近日……可还安好？”
沈清漪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劳皇上挂念，父亲一切安好，近日正在督促户部筹措赈灾钱粮，甚是忙碌。”
萧珩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朕听闻，近日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沈家族人在乡里‘纵仆行凶’，‘侵占田产’？”
沈清漪心中巨震，立刻起身跪倒在地：“皇上明鉴！沈家深受皇恩，岂敢行此等不法之事？定是有人恶意构陷！请皇上彻查，还沈家清白！”她语气恳切，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愤懑。
萧珩看着她跪在地上的身影，纤细却挺直。他并未立刻让她起身，而是缓缓道：“朕自然相信沈卿的为人。只是，树大招风，沈家如今圣眷正浓，难免惹人眼红。皇后在宫中，亦当时刻警醒。”
沈清漪叩首：“臣妾与沈家，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臣妾定当约束族人，谨言慎行，绝不辜负皇上信任！”
萧珩凝视她片刻，方才伸手虚扶：“起来吧。朕不过白问一句，皇后不必如此紧张。”他语气缓和了些，“朕若不信你与沈家，也不会将科考重任交予沈卿，更不会将后宫托付于你。”
“谢皇上信任。”沈清漪站起身，垂眸掩去眼中的波澜。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赵志明案就像一根导火索，必然会引爆朝堂新一轮的争斗。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沈家，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这一夜，沈清漪辗转难眠。
前朝的风雨已然袭来，后宫亦不安宁。庄嫔、林美人背后的黑手尚未揪出，萧珩的试探虽暂告一段落，但那句“树大招风”却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起身，披衣走到窗边。夜色深沉，寒风呼啸。这偌大的皇宫，就像一艘航行在惊涛骇浪中的巨舰，而她作为这艘船的“女主人”，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握紧舵盘，才能不被风浪吞噬。
她想起萧珩簪在她鬓边的那枝红梅，此刻早已枯萎。那片刻的温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不真实。
权力、信任、家族、子嗣……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束缚其中，也支撑着她不断向前。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
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宸儿，为了沈家，也为了她自己在这九重宫阙中，争得的一席之地。
天，快亮了。而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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