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颠簸的车队和徒步护卫的队伍,慕昭曦等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位于人族控制区边缘、名为“望北”的小县城。
这里远不如京都繁华,距离京都远,指令传过来的时间也要更长,这里低矮的楼房居多,街道也不算宽敞,但有人烟和相对稳定的秩序。
县城显然提前接到了通知,空出了一片原本用作集市的广场和一些废弃的仓库。但面对突然涌入的数千魔族,其中大半是普通百姓,原本就紧张的居住空间更显得不足了。
负责接应的当地官员一脸歉意地对慕昭曦和墨幽玄解释:“实在对不住诸位了。县城条件有限,一下子实在腾不出那么多空房子……只能先委屈大家,在这广场和仓库区临时搭建帐篷暂住了。食物和基础的药品我们会尽快调配过来。”
很快一顶顶各色各样色的帐篷如同雨后蘑菇般在广场上立了起来,虽然简陋拥挤,但至少能遮风避雨。仓库区也被简单清理,用木板隔出一个个小空间,安置更多人口。
然而,对于这些大多世代生活在魔界、与人类社会几乎隔绝的魔族来说,眼前这“简陋”的望北县城,却已然是难以想象的“先进”世界!
“快看!那个铁盒子会自己跑!还亮着灯!”一个魔族孩子指着远处驶过的一辆老旧卡车,惊奇地大叫。
“那是……灯?不用火,也不用夜明珠,就能一直亮着?”一个魔族老人仰头看着广场边缘那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路灯,浑浊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喝的水是从铁管子里流出来的?真干净啊……”
“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里面怎么会有人影在动?”尚还年轻的少年指着公园中心的一个大屏惊叹,墨幽玄这才想起来,魔族那边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好奇、惊叹、甚至带着一丝敬畏的低语在魔族人群中蔓延。两界因长久积怨和大战隔绝,使得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阶段。
此刻,人族这些在战后重建中发展起来的、由顾星宇带领的,最基础的科技造物,对这些魔族难民而言,不啻于神迹。
慕昭曦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若非这场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人魔两族或许仍将延续着仇恨与隔阂,何来今日这艰难却又不得不为的共处?
她收敛心神,挽起袖子,主动加入到帮助老弱搭建帐篷、分发基础物资的行列中。
程梨逍、萧无忧等人也默默跟随,就连身形依旧单薄的墨幽玄,也懒洋洋地靠在一顶搭好的帐篷边,用眼神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魔修帮忙维持秩序。
至于她为什么不干活,那还是要保持一些威严的,总是要压住那些心思不正的魔修。
就在慕昭曦正弯腰帮一个带着幼崽的魔族妇人固定帐篷绳索时,萧无忧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
“师尊,”他低声禀报,“外面有人找您,说是故人,脸上带着斗笠我看不清脸和身形。”
慕昭曦直起身,微微蹙眉。故人?在这人魔交界、兵荒马乱之时?她心中升起一丝戒备。
“我去看看。”她示意萧无忧稍安勿躁,自己则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不动声色地将一丝灵力凝聚于指尖,朝着广场入口处走去。
远远地,她便看到一个穿着颇具山野气息、色彩明快裙装的女子站在那里,只可惜头上带着斗笠看不清具体的样貌。
对方很快也看到了慕昭曦过来,那个人摘下来自己的斗笠,挥舞着和慕昭曦打招呼,那女子容貌姣好,眉眼间带着一股精灵古怪的灵动之气,周身气息纯净而自然,与周围的人类和魔族都截然不同。
看着慕昭曦的方向,对方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慕昭曦!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慕昭曦怔了一下,随即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一个名字和一段短暂的过往——林晓媛,是许多年前,她与墨幽玄前往秘境途中,偶然遇见的一只修行有成的山妖。
那时林晓媛修为尚浅,心性纯真,曾得慕昭曦顺手指点,相处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戒备之心稍去,慕昭曦脸上也露出些许讶然和暖意:“晓媛?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的伴侣也过来了吗?”
林晓媛几步蹦跳到慕昭曦面前,笑嘻嘻地说:“听说你们这边热闹得很,人族魔族都凑一块儿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妖族怎么能缺席呢?”
“伴侣嘛,太危险我就让他帮我守着山,等我回家。”说着还掏出了一张照片,“你看,是我们的孩子,这还是人类教给我物件。”
聊了一阵后,她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从怀中取出一枚用特殊树叶封印着的、散发着淡淡妖力的信笺,郑重地递给慕昭曦:“我是替大家来送信的,这是我们几位妖族长老联名签署的。”
慕昭曦接过信笺,神识一扫,里面的内容让她心头一震。信上言明,妖族虽大多隐世,或已融入人类社会潜修,但并非不知外界变故。
此次天外大敌当前,关乎此方世界所有生灵之存续,妖族绝不会袖手旁观。绝大多数妖族同道已达成共识,愿与人、魔两族再次共抗外敌!目前已有多支妖族队伍在暗中集结,随时可以听从调遣,投入战斗。
看着信笺上那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妖族长老印记,感受着字里行间透出的决绝与担当,慕昭曦的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热。
上一次外来者入侵,妖族同样伤亡惨重,无数大能血洒长空,底蕴几乎被打断。她本以为,经此重创,妖族会选择更加彻底的隐世,以求血脉延续。万万没想到,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竟会如此主动的站出来,明明可以装作看不见的。
这份深明大义,这份同舟共济的情谊,让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甚至在这一瞬间,想起了青岳宗藏书阁中那些积满了灰尘、描述妖族“自私狭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旧典籍,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真想回去一把火把它们都烧了!
可转念一想,青岳宗那承载了她无数回忆的师门,那云雾缭绕的仙山,那藏经万卷的楼阁……早在二十年前那场浩劫中,就已化为一片焦土残骸,与无数同门的尸骨一同,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一股混合着感动、悲伤与决绝的复杂情绪在她胸中奔流。她紧紧握住那枚树叶信笺,看向林晓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多谢……代我,谢谢诸位妖族同道。”
林晓媛摆了摆手,笑容依旧明媚,眼神却无比认真:“慕姐姐,客气话就不说啦!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长老们让我听你安排,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我们的大部队还在后面,等会他们就过来了。”林晓媛凑在慕昭曦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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