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内，刺耳的警报声逐渐平息，转为规律而急促的“滴滴”声，映衬着何翟添逐渐平稳却依旧活跃的生理数据。
他不再剧烈抽搐，而是静静地躺在医疗床上，胸膛起伏的节奏透出一种刻意控制的痕迹。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后又变得空洞漠然的眼睛，此刻虽然依旧紧闭，但眼皮下的眼球却在轻微而快速地转动，仿佛在浏览着某种无形的界面，或是进行着高速的思考。
苏婉清将这一细微变化立刻汇报：“目标眼球高速运动，符合快速眼动睡眠特征，但脑波显示他处于高度清醒的警戒状态。这……像是在主动处理大量信息。”
指挥室内，江季黎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控制台边缘。
何翟添的“清醒”程度超出了预期，这不再是简单的意识碎片回响，而是某种程度的“归来”。
一个清醒的何翟添，其危险性呈指数级上升。
“能建立沟通吗？”江季黎问道，声音冷静，“最低限度的，确认他的意图。”
沈鸿立刻反对：“风险太高！他的意识与秩序烙印依旧纠缠，任何外部刺激都可能被秩序烙印利用，或者引发不可预测的反弹！”
“不需要语言沟通。”林默虚弱的声音插了进来，他靠在隔离室外的墙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的‘意念’……刚才很清晰。他在‘听’，也在‘看’。”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默的话，隔离室内的通讯喇叭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极其沙哑、干涩，仿佛锈蚀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江……指挥官……”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真的醒了！而且直接道出了江季黎的职位！
江季黎瞳孔微缩，没有任何犹豫，按下了通话键，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何翟添。”
“……时间……不多。”何翟添的声音异常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秩序……在……修复……‘它’……在注视……”
这个“它”，让所有人背后一寒。
是指秩序烙印本身，还是烙印背后的那个“未知秩序存在”？
“你的意图。”江季黎言简意赅，不给任何模糊的空间。
短暂的沉默，只有何翟添粗重的呼吸声透过喇叭传来。
然后，他用那破碎的声音，清晰地传递了两个词：
“……合作……生存……”
陆岩在通讯频道里冷哼了一声，充满了不信任。
江季黎却继续问道：“条件？”
“……阻止……潮汐……”何翟添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那“银色末日”的忌惮，“我……提供……‘熔炉’……情报……‘谐波锁’……完整结构……”
沈鸿在技术区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圆了！“谐波锁”的完整结构！
这正是他们之前破坏利维坦核心那个装置的残缺资料，如果能得到完整版，对理解乃至反制秩序科技至关重要！
但这无疑是一个诱惑，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代价。”江季黎的声音依旧冰冷。
何翟添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虚无的语气，说出了他的要求：
“……必要时……清除我……”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这个要求，与其说是条件，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托付。
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体内那颗“炸弹”的危险性，并且将引线，交到了曾经对手的手中。
林默靠在墙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受到，何翟添说出这句话时，那意识荒原中刚刚凝聚起来的光影，传递出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沉重的、别无选择的决绝。秩序烙印的修复压力，比他感知到的还要大。
江季黎沉默了足足十秒。
她在权衡，在判断。
何翟添的价值毋庸置疑，无论是他本身的能力，还是他掌握的情报。
但风险同样巨大。
这是一个走在悬崖边的交易，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可以。”最终，她做出了决断，“但在那之前，你需要证明你的诚意和价值。沈鸿，准备接收数据流，最高级别隔离校验。陆岩，保持最高警戒。苏医生，维持他的生命状态。”
她看向隔离室内那个重新陷入沉默，只有胸膛微微起伏的身影，眼神复杂。
“何翟添，记住你的选择。玄武基地，不欢迎背叛者，但……珍视每一个为生存而战的灵魂。”
交易，在无声中达成。
脆弱的信任，建立在共同的生存威胁和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之上。
时间的沙漏，流逝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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