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毫不留情地碾入了2021年的5月。
距离郑勤跃向父亲许下“六月完工”的承诺，只剩下最后一个月。然而，现实却像一记又一记的重锤，将他最后一点希望也砸得粉碎。
拆东墙补西墙的游戏，他再也玩不下去了。那些曾经被他视作救命稻草的信用卡，如今成了催命的符咒。能刷出来的额度越来越少，而取现的手续费和高昂的利息，却像滚雪球一样，将他仅剩的一点喘息空间也挤压殆尽。有时候，他好不容易从一张卡里刷出几千块，光手续费就占了近一半，剩下的钱连支付一笔小额的材料款都捉襟见肘。
他扛不住了。
绝望之下，他做出了最后一个决定——卖房。
他联系了中介，将那套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自住房产挂了出去。然而，房子挂上去之后，就像石沉大海。疫情像一道无形的铁幕，锁死了整个城市的流动性。偶尔有几个电话打来咨询，一听是外地客户，最终都因为无法前来看房而不了了之。本地有实力购买这种大户型的买家寥寥无几，房子就这样在市场上孤零零地挂着，无人问津。
就在他为卖房焦头烂额之时，后院也起火了。
老两口，终究是扛不住了。
他们不单单要每月替他偿还近九万的贷款和一万多的学费，他们还要生活。柴米油盐，水电煤气，这些最基本的开销，郑勤跃已经很久没有交过了。不是他不想交，而是他的账户里，连支付一笔水电费的钱都拿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人是肉身之躯，总有病痛。老两口年纪大了，头疼脑热是常事；那对龙凤胎在幼儿园，也难免有个发烧感冒。每一次去医院，每一次拿药，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们的积蓄，早已被掏空，如今只能靠着微薄的退休金，在悬崖边上苦苦支撑。
终于，在一个晚上，父亲给他打了电话。老人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沙哑。
“小跃……不行，就放弃吧。”
郑勤跃的心猛地一沉，握着电话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栋别墅，咱们不要了。贷款，爸爸实在是无力偿还了……我……尽力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父亲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声叹息，像一把钝刀，在郑勤跃的心上反复切割。他知道，说出这句话，对父亲来说，是多么痛苦和屈辱的一件事。这意味着，他亲手击碎了自己儿子的承诺，也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郑勤跃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他想说“爸，再给我点时间”，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房贷不还，意味着房子会被银行拍卖，征信彻底毁掉。而他，也确实没有任何能力了。
“……爸，我知道了。”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听天由命吧。”
挂了电话，他瘫坐在车里，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他认命了。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不止于此。那个让他许下承诺的别墅装修，也早已陷入了停滞。
因为资金断裂，外围的木板一直没有拆除，导致室内的精装工作根本无法大面积展开。更重要的是，年后疫情反复，许多技术精湛的师傅被困在老家，根本回不来。偌大的一个工地，如今只剩下三五个零散的工人，像几个没头苍蝇一样，在1500平的空旷空间里无所适从。
美缝、地面处理、墙面油漆、智能家居安装……无数琐碎而繁重的工作，靠这几个人，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也完不成。
他曾经幻想过，一天二三十个工人同时开工，机器轰鸣，热火朝天的景象。可现在，这里只有死寂和灰尘。
承诺的期限就在眼前，房子卖不掉，装修完不了，父亲的支援也到了极限。
他真的，无能为力了。
五月的晚风，带着一丝燥热，吹进车窗，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他看着远处城市闪烁的霓虹，第一次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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