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景和帝和太子明若昊的联手威压之下，朝堂虽然暗流汹涌，但表面尚能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在等，等刑部拿出那些“合规”的证据，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凭借景和帝多年积威和太子日渐深重的权柄，弹压朝堂一段时间本应不成问题。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位重量级人物，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
太子妃的父亲，文坛泰斗“南崔北程”中的崔老先生，竟然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久未踏足的金銮殿上！
这位年高德劭、清名满天下的老臣，身形清瘦却脊背挺直，手持玉笏，步履沉稳地出列。
他没有丝毫寒暄，开口便如惊雷炸响，直指核心：
“老臣，弹劾陛下与太子殿下，不依祖宗法度，不循朝廷规章，于国寿庆典之上，擅动刀兵，无旨扣押大臣，致使朝纲紊乱，百官惊惧，天下侧目！此风一开，国将不国！乞请陛下与太子，即刻释放无辜臣工，并下诏罪己，以安天下之心！”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崔老先生是何等身份？
他不仅是士林领袖，更是太子的岳丈！
连他都站出来公然反对，这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这无异于从太子阵营的内部，引爆了一颗重磅炸弹！
那些原本被景和帝和太子强势手段勉强压制的官员，此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和道德旗帜，立刻群起响应。
而太子党内部，本就有一部分根基是建立在与崔氏等清流世家联姻合作的基础之上，如今崔老先生亲自下场弹劾，这部分人顿时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挣扎。
其中一部分竟真的开始动摇，甚至隐隐有倒戈相向的趋势！
霎时间，朝堂之上不再是景和帝太子一言堂的压制局面，而是形成了以崔老先生为首的“清流谏言派”和依旧拥护景和帝太子的“维稳派”两大阵营，双方引经据典，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崔老先生巨大的声望和扞卫法统的大义名分加持下，“谏言派”竟隐隐压过了太子一派，占据了舆论和道德的上风！
消息传到刑部时，陆峥正在喝提神的浓茶，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都浑然不觉。
“崔老……他怎么会……”
陆峥脸色煞白，喃喃自语。
他太清楚崔老先生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来意味着什么了！
这等于直接撕破了景和帝和太子试图维持的合法合规假面，将“滥用皇权”的争议彻底摆上了台面！
刑部这边拼命“洗证据”争取时间，朝堂上却被人直接掀了桌子！
而刚刚抱着被子在值房角落蜷缩着睡着的明言知，被外面的骚动惊醒，迷迷糊糊听到同僚的议论，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他虽然没听清在讨论什么，但看陆哥哥那个脸色，事情好像不太妙呀。
完蛋了……
陆哥哥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
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牵扯出太子岳丈带头反对君父，这已不再是单纯的法律程序问题，而是上升到了朝堂格局、君臣伦理、甚至国本稳定的层面。
势必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说法来平息这场风波，绝非几份完美案卷就能轻易糊弄过去的。
陆峥在焦头烂额之余，心头也萦绕着一个巨大的疑问：按理说，“南崔北程”之中，以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着称的，明明是北程——程渐鸿程大儒啊！
那位才是真正的道德标杆，律己律人都严苛到近乎不近人情。
怎么这次朝堂闹出这么大动静，掀桌子的反而是更讲究“中庸之道”、与皇家有姻亲的崔老，而程大儒却如此消停，至今未发一言？甚至还告假了呢？
与此同时，程府。
程渐鸿，当世大儒，景和帝昔日的老师，崇文馆掌院，天下文人清流仰望的泰山北斗，此刻正闭目端坐在书房太师椅上。
他面容清癯，须发皆白，周身散发着沉淀了数十年学问的沉静气息。
然而，这份沉静之下，心绪却远非平静。
他何尝不知朝堂之上正发生着什么？
何尝不忧心陛下与太子那过于酷烈的手段？
以他的性情和立场，本应是最有资格、也最应该站出来，与崔老头并肩而立，直言犯谏，维护朝廷规章。
可是……
他微微掀开一丝眼帘，目光投向书房窗外。
只见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程家现任家主程度，正搓着手，一脸谄媚地对着守在院门外的两名东宫暗卫赔着笑脸，手里还捧着两碟刚出炉、显然是府里最好的点心。
“二位侍卫大哥辛苦，站了这许久，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吧？小儿文简在刑部，多蒙太子殿下照拂了，呵呵……”
那姿态，那语气，哪里还有半分清流名士、书香门第家主的风骨？
活脱脱一个逢迎上官的谄媚小吏！
程渐鸿猛地闭上眼睛，胸口一阵发堵，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顶门。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他一生清名，桃李满天下，教出了无数栋梁之才，连景和帝都是他的学生。
可偏偏自己家里，却结出了这么个趋炎附势、骨头软烂的“苦瓜”！
孙子程文简在刑部跟着世子，在太子那里是挂了号的。
如今朝局敏感，程家若在此时贸然出声，无论站在哪一边，都可能给程家带来灾难。
他这个儿子，别的本事没有，钻营保身、揣摩上意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此刻怕是恨不得把“忠君爱国”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程渐鸿在听闻陛下于寿宴之上悍然抓人的消息时。
第二天，千秋节假期尚未结束，他便早早起身，换上了庄重的儒袍，准备径直入宫，面圣直谏！
他知道陛下和太子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但不能如此不顾体统，践踏朝纲！
然而，他刚迈出书房门槛，他那好儿子程度就如同早有预料般，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涕泪横流地哀嚎。
“爹啊！我的亲爹！您不能去啊！您这一去，是把我们程家往火坑里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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