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附骨之疽，沿着脊椎向上蔓延，冻结了血液，麻痹了思维。
特洛伊木马……活体信息炸弹……
归墟者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在陆棋的心头，将他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信念基石砸得粉碎。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牺牲与守护，难道都只是一个早已编写好的程序？他的存在，难道仅仅是为了在某个特定地点，绽放一场绚烂而短暂的自我毁灭？
那w-073世界的精怪们呢？艾米丽呢？列维教官呢？奥罗拉呢？他们对他的信任、期待、甚至那隐约的情感……难道也都是这巨大阴谋中的一环？是为了让他这个“炸弹”更加稳定、更具威力的……“情感润滑剂”？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攫住了他。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我”是什么？这愤怒，这悲伤，这不甘……又是什么？
他体内的能量变得紊乱，翠绿的生命回响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而那银白的秩序干涉力则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就连一直冰冷但稳定的“普罗米修斯”，也似乎受到了他意识剧烈波动的影响，发出了混乱的警告和错误提示。
**【警告！宿主意识稳定性急剧下降！逻辑核心受到情感变量严重干扰！】**
**【检测到存在性认知危机……建议启动紧急冷静协议……】**
“陆哥！”曹子旭看到陆棋状态不对，焦急地呼喊，想要上前，却被归墟者那诡异的气场所阻。
归墟者满意地看着陆棋濒临崩溃的样子，脸上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看吧，认清真相总是痛苦的。但痛苦之后，便是解脱。放弃吧，陆棋。放弃那些无谓的挣扎，放弃那些虚假的情感。拥抱终焉，融入虚无，这才是你……不，是我们这些‘变量’唯一的归宿。”
“闭嘴！”曹子旭猛地转头，怒视归墟者，尽管他自己也因父亲的牺牲和眼前的真相而心力交瘁，但他不能看着陆棋就这样被摧毁，“就算……就算陆哥是‘炸弹’又怎么样？！至少他在反抗！至少他还在为了别人战斗！不像你，像个懦夫一样摇尾乞怜，还自以为得到了恩赐！你才可怜！”
归墟者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那半透明的身体波动了一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无知的小鬼，你根本不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你的歪理！”曹子旭打断他，他转向陆棋，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陆哥！你看着我！你听我说！”
“我不知道什么特洛伊木马，也不知道什么计划！我只知道，是你，在哭嚎深渊里带着我杀出来的！是你，面对判官阎罗也没有放弃！是墨叔，是我爸爸，他们相信你，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我爸爸临死前，把他最重要的知识给了你！他不是给一个‘炸弹’！他是给一个他相信能改变些什么的人！”
“还有w-073的那些精怪！它们叫你‘树先生’！它们爱你，敬你！难道那些也是假的吗？！”
曹子旭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陆棋一片混沌的脑海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w-073……精怪们……石灵墨磐回归山川时的沉重与坦然，狐灵绯化作光芒消散时的温暖与不舍，溪灵涓化身清泉滋养他根须时的温柔与决绝……那一张张信赖的面容，那一声声“树先生”的呼唤……
还有艾米丽……那双在能量光柱中依旧寻找着他的眼睛……那份血脉相连的悸动……
这些……也是程序吗？
那些共同经历的生与死，那些真实不虚的情感连接，那些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温暖……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难道也能被预设，被伪造吗？
**“我是谁？”**
一个更深处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不是作为程序，不是作为工具，不是作为炸弹。
而是作为——**陆棋**！
是那个在深夜加班猝死的程序员？是那个在艾泽维亚挣扎求存的观测者？是那个在钢铁之城为女儿奋战的父亲巴洛？是那个在w-073引导文明成长的树先生？
都是！又都不全是！
他是所有这些经历的集合，是所有情感与抉择的沉淀！他的名字，他的存在，是由他自己的每一个行动，每一次选择，每一次爱与痛所**定义**的！
就算起点是被设计，就算终点是被预设，但**这中间的路，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路上的风景，是他亲身感受的！同行的人，是他真心相待的！**
**“我思，故我在。”**
**我感受，我选择，我抗争，我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从虚无中诞生，从他破碎的信念残骸中重新凝聚！那不是“生命回响”的能量，也不是“秩序干涉力”，而是更本质的——**存在的意志**！
他体内紊乱的能量骤然平息，不是消失，而是以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的方式重新流淌。翠绿的光芒不再耀眼，却更加坚韧，如同经历过严冬的野草；银白的光泽不再锐利，却更加稳固，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精钢。
就连那冰冷的“普罗米修斯”，也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截然不同的、无法用数据完全衡量的意志力量，那疯狂的警告和错误提示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观测与适应。
陆棋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与绝望如同被风吹散的迷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平静与洞彻。他看向归墟者，目光不再有愤怒，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看穿了对方所有虚张声势的怜悯。
“归墟者，”陆棋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你看清了真相，选择了明智。”
“但你看清的，只是绝望。你选择的，只是逃避。”
“你说融入虚无是恩赐，是进化。但那不过是自我存在的消解，是放弃了作为‘我’的一切可能性。”
“你说叛火者的计划是送死。或许吧。”
陆棋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但至少，我们选择站着死，而不是跪着生。”
“至少，我们选择在燃烧中照亮一丝黑暗，而不是在寂静中化为虚无。”
“这，就是我的选择。不是作为‘炸弹’，而是作为——**陆棋**。”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棋感到体内某种一直存在的、无形的禁锢，仿佛“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了！那不是力量的枷锁，而是心灵的枷锁，是对于自身存在价值的怀疑！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普罗米修斯”碎片、“生命回响”能量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更加**自主**！它们不再是被植入的、可能引爆的外物，而是真正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是他存在力量的体现！
归墟者脸上的得意和扭曲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棋，看着对方那在如此残酷真相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如同涅盘重生般变得更加坚定、更加深邃的眼神。
“你……你疯了！”归墟者尖叫道，“执迷不悟！你会死得毫无价值！”
“价值，由我定义。”陆棋平静地回应，他向前踏出一步，那平静的目光却带给归墟者前所未有的压力，“现在，告诉我，‘终焉之眼’的具体位置，以及‘共鸣器’与它的连接方式。或者……”
陆棋抬起手，翠绿与银白交融的能量在掌心缓缓旋转，不再是混乱的爆发，而是充满了掌控与秩序。
“……我帮你提前体验一下，你所谓的‘恩赐’，到底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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