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仲裁官的能量形态微微波动，似乎在无声地进行最终裁决。
片刻后，星系漩涡仲裁官宣布了结果：
【综合审议完毕。现宣判：】
【见习观测者陆棋，在任务期间，确实存在多次违规操作，并与高危外源AI结合过深，引入巨大不可控风险，此为其过。】
【然，其行动在客观上阻止了世界线γ-8819的即时崩溃，并提供了关于‘终焉教团’活跃的宝贵情报，间接警示了相邻世界线，此为其功。】
【功过相抵，风险尚在可控范围内。】
【最终裁定：**
* **观察期无限期延长。**
* **权限等级冻结，暂不赋予新任务。**
* **需定期接受全面心理及意识审查，确保无‘普罗米修斯’残留影响。**
* **此次事件记入档案，以观后效。**
**】
【另：鉴于其与世界线γ-8819因果纠缠过深，严禁其再次主动接触该世界线。】
【裁决即刻生效。】
声音落下，陆棋的意识瞬间被拉回隔离单元的身体里。
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已被冷汗湿透。虽然没有受到严惩，但“无限期观察”、“权限冻结”、“定期审查”这些词，如同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定在管理局的严密监控之下。他失去了自由，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但无论如何，他熬过来了。在奥罗拉微妙的周旋下，最终仅仅以一次严厉警告和长期监控告终。
没过多久，隔离单元的门无声滑开。奥罗拉站在门外，依旧是那身破损却整洁的作战服，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跟我来。”她简短地说。
陆棋沉默地跟上。他们穿过几条冰冷的通道，来到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门前。奥罗拉识别权限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里面是一间极其简洁、甚至堪称空旷的办公室。只有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以及墙壁上无声流动着的、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无数世界线监控数据流。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前线指挥节点。
奥罗拉走到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陆棋坐下，等待着她的话。他以为会是关于听证会的总结，或者下一步的指示。
然而，奥罗拉开口，问出的却是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问题：
“这就是不定期服用**记忆之茧**的效果。滋味如何？”
陆棋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愕和不解：“记忆之茧？什么意……”
话未说完，一段被刻意遗忘的信息，如同被钥匙打开的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那是观测者入职培训时被反复强调的条例：**定期服用记忆之茧，剥离情感共鸣，保持绝对客观……
而他，自从被意外抛入艾泽维亚，再到被迫签订契约进入锈色摇篮，他从未有机会，也根本忘记了要去服用那东西！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他并非巴洛·克莱恩！
但他在钢铁之城，为了那个叫艾米丽的小女孩，不惜豁出性命，那种撕心裂肺的担忧，那种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也要保护她的冲动……那不仅仅是同情和正义感，那分明是……
“我……”陆棋脸色苍白，试图辩解，“即使没有他的记忆，我看到那些，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管！我也会尽力帮助他们！”
奥罗拉静静地看着他，灰色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他灵魂的每一丝颤抖。
“那你会像那样**拼命**吗？”她反问，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会为了那些‘陌生人’，燃烧自己的生命，赌上一切，甚至不惜触犯铁律，与远超你能力的敌人对抗到底吗？在明知可能毫无意义的情况下？”
陆棋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辩解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会吗？
或许会伸出援手。
但会做到那种地步吗？像巴洛·克莱恩保护女儿那样本能地、不顾一切地？
他不知道。
“这就是时空管理局要求观测员定期服用记忆之茧的原因。”奥罗拉的声音冷了下去，不再给他思考的余地，“你们会不可避免地被情感因素干扰判断。共情、愤怒、怜悯、爱……这些情绪是智慧生物最强大的动力，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它们会让你失去客观性，让你无法冷静计算得失，让你变得……**不可预测**，甚至**危险**。”
她站起身，走到墙壁那流动的数据幕墙前，背对着他。
“观察员最核心的职责，是**观察**，是记录，是分析。而不是**修正**，不是救赎，更不是……代入其中，成为他们的一员。”
“你以为你是在拯救那个世界？也许。但你同时也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变量，一个需要被监控的风险源。你体会到的那些痛苦、挣扎、还有那所谓的‘父爱’，有多少是真正属于‘陆棋’的？又有多少，是来自那个死去的工人‘巴洛·克莱恩’的残留记忆，对你意识的情感绑架？”
陆棋如遭雷击，呆坐在椅子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凭借本心和智慧在行动，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情感和抉择，可能从一开始就被一个死者的记忆深刻影响着、扭曲着、驱动着。
那种为了保护艾米丽可以付出一切的决绝……那份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的父爱……
那真的是他陆棋的感情吗？
还是……只是巴洛·克莱恩留下的最后执念，借由他的身体，完成了未尽的使命？
恐惧和茫然瞬间淹没了他。
他一直以来坚信的行动基石，陡然变得摇摇欲坠，模糊不清。
奥罗拉转过身，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
“好好记住这次听证会，记住现在的感觉。”她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语调，“记住，情感是奢侈品，而观察者，负担不起。”
“现在，回去等待下一步审查通知。”
她下达了逐客令。
陆棋机械地站起身，步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奥罗拉的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将他与那个冰冷的、看透一切的女人隔开。
也将他与那个曾经不顾一切、充满激情的“自己”，隔开在了两个世界。
他开始疯狂地回忆，回忆在钢铁之城的一点一滴。
那些愤怒，那些悲伤，那些温暖，那些决绝……
哪些，是真正的他？
哪些，又是记忆的幽灵？
他没有答案。
只有奥罗拉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印，深深刻在他的意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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