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关掉加密文档，屏幕暗下的瞬间，映出他半张脸。窗外路灯刚亮，光晕贴着玻璃边缘爬进来，在桌角投下一道斜线，正好压住那份尚未归档的施工日志。
他没动，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两秒，重新开机，调出监控回放。画面里那个穿灰夹克的男人第三次出现在西街路口时，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七分，和前两次间隔不到四十分钟。镜头拉近，那人站在围挡外，低头看手机，偶尔抬头扫一眼工地入口，动作自然得像路过的居民。但林辰注意到了他的鞋——黑色皮鞋前端有轻微磨损，是长期站立才会有的痕迹，而他的站姿始终偏左，重心不稳，像是右腿不便。
这不是普通闲逛。
他截取三段视频，打上时间戳，拖进名为《外部联络备案》的文件夹。这个命名很普通，混在十几个同类文档中毫不起眼。文件夹权限设为仅自己与陈雪可读，连刘伟都只能查看子目录里的公开材料。
手机震动，是刘伟发来的消息：“刚问了保安，今天上午还有个男的在对面便利店门口站了二十多分钟，拿手机拍围挡，店员说他没买东西。”
林辰回复：“把店里的监控调一份，重点看面部特征和离开方向。”发完，他起身走到门边，顺手带上门，转身对坐在外间工位的刘伟说：“从明天开始，所有外来访客必须登记单位、职务、联系方式，拍照留存工作证。没有证件的，一律不准进施工区域。”
刘伟抬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项目受关注，总有人想看看热闹。”林辰语气平淡，“我们不怕看，但得知道是谁在看。你去联系街道办档案室，调一份最近三个月各科室接待外来学习人员的记录，我核对一下有没有重复面孔。”
刘伟应声去办。林辰回到座位，打开内网通讯录，找到陈雪的名字，拨了语音通话。
电话接通，他直接说：“你以整理观摩材料为由，给城南、东湖两个街道办办公室打电话，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派人来我们这儿交流施工管理经验。语气要轻松，就说是为了写汇报稿需要数据支撑。”
“明白。”陈雪顿了一下，“需要录音吗？”
“不用，记下对方原话就行。”
挂断后，他翻开笔记本，在一页空白处写下三个关键词：**观察者、节奏、信息源**。笔尖在“节奏”上停了片刻，又补了一句：“决策频率是否被记录？”
半小时后，陈雪回电：“城南街道说没安排过这类活动。东湖那边也确认，近期只有一次联合安全检查，是区应急局牵头的，名单里没有和平街道的对接人。”
林辰“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不是兄弟单位的人，那就是外来的。打着“学习”旗号跑现场，目的不会是真学经验——真正想学的人会带着问题来谈，而不是只拍照片、记流程。这些人是在搜集模式：他什么时候出现，见什么人，开什么会，做哪些决定。
对手已经开始画像了。
但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背后站着哪一层势力。贸然收紧管控，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警觉程度。现在能做的，是让信息流变得不可靠。
晚上七点，办公室只剩他和陈雪。刘伟已经下班，临走前把打印好的访客登记表新模板放在他桌上。林辰拿起笔，在上面划了几处修改：取消“来访事由”的自由填写栏，改为勾选项；增加“所属系统”一栏，细分“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社会组织”等类别。
“明天早上八点前，把这个版本发到项目组群。”他对陈雪说，“另外，从今晚开始，所有会议纪要不再标注个人意见，统一用‘综合研判认为’开头。对外发布的材料，由你终审。”
陈雪翻着手里刚整理好的几份文件：“那以后怎么区分责任？万一出了问题……”
“流程上不留破绽，就不怕追责。”林辰打断她，“我们现在不是在做小事。评优结果一出，盯着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有些人不靠动手，光靠收集信息就能找出弱点。”
陈雪沉默了几秒，点头：“我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林辰打开抽屉，取出一个U盘递给她，“这里面是我刚起草的《项目信息分级管理办法》，你回去看一遍，明天带修改意见来。群众诉求响应、资金拨付审批、施工调度变更这三项，列为一级保密，只有你、我和刘伟能接触全流程。其他环节按岗位拆分，谁负责哪段，就只看哪段。”
陈雪接过U盘，指尖碰到金属外壳时微微一顿：“您怀疑内部有人泄密？”
“我不怀疑任何人。”林辰看着她，“但我必须假设，所有信息都会被拿到外面去分析。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拿到的，都是拼不完整的碎片。”
陈雪没再问，收好U盘，拿起包准备离开。
“等等。”林辰叫住她，“下周的观摩会，你还按原计划准备材料。不过第一句话，别提我，从群众投诉率下降说起。”
“知道了。”她点头，转身开门。
门关上前，她又回头：“您还不走？”
“一会儿就走。”他说。
灯光下，电脑屏幕重新亮起，显示着一份日程表。左边一栏是打印版格式的“公开行程”：上午九点听取监理汇报，下午两点参加区级协调会。右边一栏则是手写扫描件，标题为“内部调度”，内容完全不同：上午十点与设计院私密通话，十一点约谈材料供应商，下午四点安排与区财政局某科员“偶遇”。
双轨制已启动。
八点二十分，整层楼基本空了。林辰关闭所有非必要页面，最后看了一眼加密文件夹的访问日志。系统显示，过去十二小时内，该文件夹被调阅三次——他自己两次，陈雪一次。没有异常登录记录。
他拔下U盘，插入接口，将最新版《信息分级办法》拷贝进去，然后删除电脑本地副本。U盘取出后，放进公文包最里层夹袋，拉链拉紧。
起身时，他顺手把桌上的红头文件推到一边。烫金的“荣誉证书”字样朝下压在文件堆里，看不见了。
他穿上外套，熄灯出门。走廊感应灯随着脚步逐一亮起，又在他身后渐次熄灭。
走到楼梯口，手机响了。是陈雪。
“您让我查的那个便利店监控，”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拍到那个人上了一辆网约车。车牌尾号是五七三，车型是白色大众。”
林辰站在台阶上，没往下走。
“司机信息能查到吗？”
“平台说要单位函件才能提供。”
“不用了。”他顿了一下，“把截图保存好，路径单独加密。另外，明天你抽空去趟交通支队，问问最近有没有其他项目工地周边出现过类似车辆长时间停留的情况。”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您是说，这不是孤立的？”
林辰没回答。他望着楼下大厅的出口，玻璃门外，一辆白色轿车正缓缓驶离路边停车位，车灯划过地面，照亮了半截水泥路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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