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推开办公室门时，走廊的感应灯刚熄灭。他指尖还残留着电梯按钮的微凉，公文包边缘抵在臂弯处压出一道浅痕。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第三下，他没掏出来看，径直走到工位前拉开抽屉，将验收材料原件锁进最底层。
刘伟站在门口，手里捏着手机，喉结动了动：“群里……又传开了。”
林辰坐定，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他平静的面孔：“发什么？”
“那份简报。”刘伟声音压得很低，“叫《关于河东区数字化项目合规性存疑的几点反映》，说您借改革名义给青云制造开绿灯，还提了‘亲属持股企业’这种话。”
林辰敲击键盘的手指没有停。政务系统登录界面跳出，他输入账号密码，调出日志查询模块，时间范围设为过去七十二小时。页面刷新，一条记录跳了出来：临时账号tY047于昨夜21:18打印文件《内部传阅·第15期》。
“谁的号？”他问。
“不清楚，这类号是给外来检查组临时用的，权限三天后自动注销。”
林辰点了根烟，火苗在指尖晃了一下才凑近唇边。他不常抽烟，但这刻需要一点缓慢的节奏。烟雾浮起时，他已拨通陈雪的电话：“青云制造的投资备案、股东结构、合同审批链，今晚整理一份说明，明早八点前交我。附上企业公示截图和审计报告节选。”
“这么晚？”
“越晚越稳。”他吐出一口烟，“现在做事，不是做给看得见的人看，是做给将来看得清的人看。”
电话挂断，他起身走到窗边。楼下停车场灯光稀疏，一辆公务车正缓缓驶出，车灯划破夜色。他盯着那束光消失在街角，转身打开加密U盘，将验收当天的所有原始数据包复制进本地硬盘。动作很轻，但每一步都落在关键节点上。
第二天七点四十分，区政府大楼刚开启办公模式。林辰走进打印室，将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放进复印机。标题是《关于中小企业数字化项目相关情况的说明》，正文共六页，分三部分：项目立项依据、资金使用明细、合作企业背景核查。附件包括审计报告编号、企业信用公示系统截图、专家验收意见原文。
他按下打印键，纸张一张张吐出，边角整齐。
八点十七分，这份文件通过政务内网发送至区纪委党风室、组织部干部监督科、区政府办督查股，抄送王为民秘书，并在正文末尾标注：“主动报备，接受监督，请予查考。”
没有群发，没有声张，流程合规，路径清晰。
上午十点，宣传部走廊。一名工作人员匆匆走过，瞥见林辰站在饮水机旁，手里端着一次性纸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那份简报……王区长看到了。”
林辰点头，喝水。
“他没说什么，但让新闻组压了下周的专题报道。”
“嗯。”林辰放下杯子，“该来的总会来。”
那人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你们项目做得扎实，别被这些事影响。”
林辰笑了笑，没接话。他知道，真正的信任从不在口头安慰里，而在程序留痕中。他已经把事实铺在了制度轨道上，接下来，只等风向流转。
中午十二点，信息化科。陈雪将整理好的材料递给他：“股东名单查过了，青云制造法人叫周志明，持股比例百分之六十二，名下无关联企业涉及您或您家人。合同审批链完整，所有节点均有电子签章。”
林辰翻了两页，点头：“很好。这份也存档，编号b-09。”
陈雪没走，盯着他：“您是不是已经想到是谁在搞鬼？”
“不想是谁，只想证据在哪。”他打开系统权限日志，“验收材料U盘借阅记录还在，调出来看看。”
页面加载，一条记录显示：4月3日15:22，区工信局信息科张伟借阅《中小企业数字化服务项目全流程资料》U盘，归还时间4月4日10:05。
林辰记下时间。
“他还了U盘，但没删使用记录。”陈雪皱眉，“现在U盘在谁手里？”
“早就收回封存了。”林辰眯眼，“问题不在U盘，而在打印。那份匿名简报里的措辞，提到了‘追加投资时间与系统上线间隔仅两个月’，这个细节不在公开材料里，只有合同附件中有。”
“那就是有人看过合同扫描件。”
“而且是私下拿的。”林辰手指轻敲桌面，“张伟借阅时说要参考流程设计，可他所属科室根本不负责平台建设。动机不纯。”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张伟的号码，拨通后语气平静：“张科，昨天听说你在研究我们那个项目？正好我这边有几个数据口径想跟你对一下，方便见个面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林局长太客气了，您现在可是区里重点培养对象，我哪敢耽误您时间。”
“耽误谈不上。”林辰语气不变，“就是些技术细节，顺路聊聊。你也知道，现在风声紧，我得把每个环节都说清楚。”
“那……下午三点，区府茶水间？”
“好，我带材料。”
挂了电话，林辰翻开笔记本，在“张伟”名字下划了一横，接着写下“赵？”字迹收尾略带顿挫，像某种确认。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林辰提着黑色文件夹走进茶水间。张伟已经在角落坐下，手里捧着保温杯，眼神飘忽。
林辰坐下，打开文件夹，抽出一页纸：“您那天看的合同附件里，有一条关于服务响应时效的补充条款，我想确认下您单位是否也有类似需求？”
张伟勉强笑了笑：“我们就是随便看看，学习学习。”
“学习是好事。”林辰不动声色，“不过我注意到，那份简报里提到的几个‘疑点’，恰好都来自合同附件内容。您说巧不巧？”
张伟手指一抖，杯盖磕在桌沿上发出轻响。
林辰合上文件夹，声音依旧平稳：“我不追究谁传的，但下次要是再有这种东西出现，我就直接申请纪委调监控。毕竟，程序正义，不只是对百姓讲的。”
张伟没说话，低头盯着茶水。
林辰站起身，拎起文件夹。出门前，他停下脚步：“对了，您借阅U盘那天，有没有让别人代还？”
“没有……是我自己还的。”
“哦。”林辰点头，“那就好。”
他走出茶水间，走廊灯光打在文件夹封面上，烫金字体反着微光。他没回头，脚步稳定地朝电梯走去。
电梯门即将闭合时，他忽然伸手挡住，对迎面走来的陈雪说：“查一下张伟最近三个月的通讯记录，特别是和谁频繁联系过‘晋升’‘打分’这类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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