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陈峰偏头躲过那致命一箭的瞬间，被拉长、凝固。
弩箭撕裂空气的尖啸余音似乎还在耳畔回荡，眉心处被箭锋杀意激起的冰冷刺痛感尚未完全消退，身后部下倒地的闷响却已重重砸在他的心头。陈峰那双始终冰封般的眼眸，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震动，不是恐惧，而是被彻底激怒和严重挑衅后的暴戾。
“狙击手！东南方向，制高点！火力覆盖！”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命令，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沙哑。
残余的铁鹰士兵反应迅捷，立刻调转枪口，数支自动步枪连同那挺仅存的轻机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朝着东南方向那片模糊的废墟倾泻弹雨。子弹如同骤雨般打在断壁残垣上，溅起无数碎石和烟尘，将那一片区域笼罩在硝烟之中。
然而，陈峰心里清楚，这种盲目的覆盖射击，对于那个至少八百米外、一击之后必然立刻转移的顶尖狙击手而言，命中的概率微乎其微。这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对被压制的不甘。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威慑，以及为他们的突击队创造脱离战场的机会。
果然，就在铁鹰火力被吸引的这短暂空隙，王浩猛地从地上弹起，甚至来不及去看那支救了他一命的弩箭来自何方，强烈的求生本能和战斗素养让他嘶声大吼：“撤！按预定路线，交替掩护！快！”
他不再试图与近在咫尺、却因狙击手威胁而暂时不敢妄动的陈峰纠缠，捡起地上阵亡队员的一支步枪，一边朝着铁鹰士兵藏身的掩体方向猛烈扫射进行压制，一边带着幸存队员快速后撤。
“想走？！”陈峰眼中凶光一闪，战刀提起，脚下发力便要前冲。他不能容忍这些老鼠在咬了他一口后安然离去！
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的刹那——
咻——！
第二道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再次从遥远的东南方传来！
这一次，目标并非陈峰本人，而是他身前不到半米的地面！
噗！
那支通体漆黑的特殊弩箭，深深扎入泥泞的土地，箭尾兀自高速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箭矢落点精准得可怕，就像一道无形的警告线，划在了陈峰面前。
再进一步，死！
陈峰前冲的势头硬生生刹住，脸色铁青得可怕。对方不仅枪法（或者说箭法）如神，对时机的把握和心理的拿捏更是妙到毫巅。这一箭，比直接射向他更具侮辱性，也更具威慑力。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敢无视警告强行追击，下一箭，绝对会直奔他的要害！
“指挥官！仓库里的怪物又冲上来了！”一名守在仓库门口的士兵惊恐地回头喊道。库内，“噬铁兽”那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和嘶鸣声再次变得密集，显然，铁鹰火力的转移让它们重新获得了活动空间。
内忧未平，外患不止，还有一个幽灵般的狙击手在暗处虎视眈眈！
陈峰死死攥着刀柄，手背青筋暴起。他纵横末世，凭借强悍的实力和铁血手腕，何曾受过如此憋屈的压制？一股暴虐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他终究是陈峰，是铁鹰的军事主管。深吸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他用尽莫大的意志力，将那股沸腾的杀意强行压下。继续追击，代价太大。那个狙击手的存在，让外部战场充满了不可控的变数。而仓库内的物资，才是此行的根本目标。
“停止追击！巩固外围防线！火力小组，压制仓库出口，别让那些铁皮畜生再冲出来！”陈峰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质感，但其中蕴含的怒火，让每一个听到命令的士兵都不寒而栗。
铁鹰士兵们依令行事，火力重新转向仓库大门，将试图冲出的几只“噬铁兽”打了回去，但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将后背暴露给东南方向。
……
八百米外，一处经过巧妙伪装、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混凝土裂缝中，林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那柄造型科幻、通体流转着淡蓝色微光的【“夜莺”型灵能狙击弩】的击发机构复位。弩身侧面，一个微小的能量指示器显示，剩余能量不足百分之三十。这种超距精准射击，对弩本身和他注入的精神力都是巨大的消耗。
他通过弩身上连接的高倍率瞄准镜，清晰地看到了王浩小队正在快速脱离接触，也看到了陈峰最终选择放弃追击，固守仓库。
“目的达到了。”林凡低声自语，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之所以亲自前来，并动用了系统兑换的、目前基地仅此一把的高科技狙击弩，就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极端情况。他深知王浩的性格，一旦杀红眼，很可能不顾命令与陈峰死磕，那将是曙光基地无法承受的损失。他必须有一张能够远程干预战场、甚至威慑对方最强战力的底牌。
现在看来，这张牌打对了。陈峰被成功震慑，王浩和大部分突击队员得以幸存撤离。
但林凡脸上并无喜色。通过瞄准镜，他看到了倒在战场上的那几名曙光队员的尸体，也看到了铁鹰部队在遭遇突袭和狙击后，依旧能迅速调整，展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这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影子。”林凡对着微型通讯器低唤。
“在，首领。”影子的声音立刻传来，冷静依旧。
“跟踪监视任务变更。重点记录铁鹰后续动向，评估其最终能从武器库带走多少物资，以及……他们的撤离路线和护送力量。”
“明白。他们损失不小，想要完全吃下仓库，恐怕还得费一番手脚，而且，‘吞噬者’依旧是个变数。”
“我知道。保持隐蔽，安全第一。”
“是。”
结束通讯，林凡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混乱的战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沿着预设的撤离路线退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是消化这次行动带来的影响，并准备应对铁鹰可能的事后报复。
……
另一边，王浩带着残余的突击队员，沿着张大牛事先规划好的复杂路线，一路狂奔，直到与接应的车辆汇合，确认没有追兵后，才敢停下来喘息。
清点人数，出发时十四人，回来算上他自己，只剩九人，个个带伤，两人重伤需要立刻抢救。阵亡五人，其中包括那名被陈峰刀气波及和内腑震伤的队员，终究没能撑过来。
看着队员们或悲愤、或麻木、或强忍伤痛的脸，看着那空出来的座位，王浩一拳狠狠砸在车厢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他胸中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郁气和挫败感。
他本以为可以狠狠咬下铁鹰一块肉，甚至幻想过斩杀陈峰为山猫报仇。但现实是，他们确实造成了铁鹰的伤亡，可自身的损失同样惨重，若非林凡那神乎其技的两箭，他王浩恐怕也已经交代在那里了。
陈峰的强大，铁鹰部队的坚韧，都远超他的预估。
“浩哥，不是你的错。”副队长捂着流血的手臂，喘着粗气安慰道，“我们干掉了他们至少十个人，还拖住了陈峰，任务……算完成了。”
王浩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个人的勇武在成建制的力量和真正的强者面前，是多么的无力。也对林凡之前强调的“策略”和“时机”，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
武器库外围，陈峰站在雨中，看着士兵们清理战场，将阵亡同伴的尸体收敛，将伤员简单包扎后抬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他的脸色始终阴沉。
初步统计结果很快送到他手上：留守外围部队阵亡九人，重伤三人；仓库内部队阵亡十一人，重伤五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总减员超过四分之一，弹药消耗超过百分之四十。
而成果呢？1号仓库大门被炸开，清理了部分“噬铁兽”，但库内深处情况不明，是否还有其他危险未知。最关键的是，他们被那支突然出现的敌人和那个幽灵狙击手牵制了大量精力，严重影响了清理效率。
“指挥官，是否请求庇护所增援？”士官长低声请示。
陈峰看着仓库那幽深的洞口，又瞥了一眼东南方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来不及了，而且动静太大会引来更多麻烦。集中所有力量，优先搬运1号仓库门口附近易于携带的轻武器和弹药箱。动作要快，我们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他有一种预感，那个狙击手，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此地不宜久留。
“那3号仓库……”士官长犹豫了一下。
陈峰冷冷地扫了一眼死寂的3号仓库，那个“吞噬者”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暂时放弃。那不是我们现在能碰的东西。”
命令下达，铁鹰士兵开始高效地执行。他们如同工蚁般，冒着被残余“噬铁兽”袭击的风险，快速从1号仓库门口搬运出一箱箱步枪、机枪子弹和少数几箱完好的制式步枪。
整个过程，陈峰都持刀而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尤其是东南方向。那个狙击手带来的压力，如同实质般萦绕在他心头。
两个小时后，在再次付出两人轻伤的代价后，铁鹰部队带着有限的缴获和沉重的伤亡，开始有序撤离武器库。他们带不走太多重装备，只能选择最有价值且便于运输的部分。
雨依旧在下，冲刷着战场上的血迹，却洗不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失败的气息。对于铁鹰而言，这次行动，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次惨胜，或者说，是一次被严重干扰、未能达成战略目标的失败行动。
陈峰走在队伍最后，在即将离开这片区域时，他再次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武器库，特别是1号和3号仓库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东南方那片此刻空无一物的废墟。
他的眼神冰冷如刀，带着刻骨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曙光基地……林凡……我记住你们了。”
这场子，他陈峰，迟早要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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