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声的清洗
侯三那伙人像地老鼠一样钻进安远镇的大街小巷，没过几天，还真让他们嗅出了点不寻常的味道。
镇东头有家叫“悦来”的客栈，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生意也一般。可侯三手下一个小兄弟发现，客栈后院里养着的信鸽，数量有点多得离谱，而且飞出去的方向，总是往南边州府那边去。
“大人，那客栈的掌柜姓胡，是李崇山一个八竿子才打得着的远房表亲。”侯三压低声音向陈小乐和赵顺汇报，“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可俺的人盯了他两天，发现他半夜里偷偷摸摸往鸽子腿上绑过两次小竹管。”
陈小乐没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赵顺脸色凝重起来：“信鸽……这是往州府，甚至京城递消息啊。大人，要不要……”
“抓人？”陈小乐摇摇头，“抓一个胡掌柜有什么用？打草惊蛇而已，他不过是个传话的。”
他沉吟片刻，对侯三吩咐道：“让你的人撤回来，别再盯悦来客栈了。”
侯三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但还是应道：“是，大人。”
等侯三离开，赵顺才疑惑地问：“大人，这是为何？放长线钓大鱼？”
“钓什么大鱼？”陈小乐笑了笑，笑容里没什么温度，“李崇山都滚蛋了，他留下的这几条小杂鱼，还能翻起什么浪？我们现在没工夫跟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简陋的安远镇布局图前，手指点在“悦来客栈”的位置。
“老赵，以判官衙署和供销社联合规划的名义，发布公告。就说为了整顿镇容，疏通消防，需要拓宽镇东头的街道。悦来客栈那一片，正在规划红线之内，限期十天，让他们自行搬迁，衙署按市价给予补偿。”
赵顺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大人高明！这是阳谋！他搬，就得离开这个经营多年的窝点，断了这条线。他不搬，就是抗命，我们就有正当理由强行拆除，顺便‘清理’掉这个钉子！”
“没错。”陈小乐点点头，“规矩在我们手里，就要学会用规矩办事，比动刀动枪省心，也更有力。”
公告一出，果然在镇东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涉及搬迁的几家店铺怨声载道，但判官衙署如今威望正隆，补偿方案也算公道，大多数人家骂骂咧咧几句，也就开始着手准备搬迁了。
唯有悦来客栈的胡掌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去找负责此事的吏员理论，对方客客气气，但寸步不让，只说这是衙署的统一规划，请他体谅。他又偷偷去找以前在边军里相熟的军官，可那些人自身难保，哪个还敢替他出头？
眼看期限一天天临近，胡掌柜脸上的愁容越来越重。一天夜里，他客栈后院又悄悄放飞了一只信鸽。
然后……那只信鸽就出现在了陈小乐的书桌上，是侯三的人用弩箭射下来的。竹管里的密信用的是暗语，赵顺找来懂行的人看了半天，才破译出大意是：“巢将倾，线恐断，请示下。”
“看来他背后的人，也保不住他了。”陈小乐把纸条扔进火盆里。
第十天，限期已到，其他店铺都已搬空，只剩悦来客栈还大门紧闭。一队巡防营的士兵在熊猛手下一个小旗官的带领下，来到客栈门口。
“胡掌柜，期限到了，请开门配合搬迁！”小旗官朗声喊道。
里面毫无动静。
小旗官又喊了两遍，依旧无人应答。他不再犹豫，一挥手：“按律执行，破门！”
几个士兵上前，用撞木几下就撞开了客栈大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搬不走的笨重家具。士兵们搜查了一遍，在后院一个地窖里，找到了面如死灰、蜷缩在角落的胡掌柜。
“带走！”小旗官面无表情地下令。
胡掌柜没有反抗，被两名士兵架着胳膊拖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完了，他这条线，彻底断了。
这件事在安远镇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只是一个不识时务的客栈老板抗命不遵，被官家依法处置了。只有少数有心人，才能嗅到这其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处理完胡掌柜这个明面上的钉子，陈小乐又把注意力转回了边军的整编上。
几千人的安置是个浩大工程，虽然有工分制吸引，但过程中难免有摩擦和怨言。一些被剥夺了权力的旧军官暗中煽动，加上部分士兵习惯了往日散漫，对匠作营和垦荒队的严格管理很不适应，小规模的冲突和怠工时有发生。
熊猛的处理办法简单粗暴：抓典型，严惩！几天下来，军棍打断了好几十根，闹事的势头总算被压了下去，但底下那股怨气，却像埋着的火星，并没完全熄灭。
陈小乐知道，光靠压是不行的。他需要给这些人一个希望，一个看得见的奔头。
他让赵顺在供销社门口立了一块巨大的木牌，上面用红纸写着“贡献榜”，将近期在垦荒、匠作、运输等各项工作中表现突出、获得高额工分奖励的人员名单张榜公布。名字后面，跟着他们用工分换到的实实在在的东西——肥田、耕牛、新屋的优先分配权。这榜单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原本还有些懈怠的边军转业人员，看到往日和自己一样的穷军户，如今靠着踏实干活就能挣下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家当，眼睛都红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消极和怨气迅速被一种“别人行，我为什么不行”的争先恐后的劲头所取代。
安远镇这台庞大的机器，在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和阵痛后，各个齿轮终于开始在新的规则下，加速咬合，发出沉重而有力的运转声。
陈小乐站在判官衙署的望楼上，看着脚下渐渐焕发出生机的镇子。清除了内部的钉子，初步稳住了接收的人马，他现在可以稍微喘口气，将目光投向更远处。
接下来，就该是来自外部的风暴了。他很好奇，周家，还有那高高在上的朝廷，会如何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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