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照魂镜悬于钱禹掌心,七颗紫色晶石活物般明灭闪烁,幽冷的紫光凝成一束,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之眼,死死锁定在陆琰的心脏位置。
那光芒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冰冷与穿透力。
陆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变得异常艰难、沉重。一股难以言喻的、几乎要将灵魂从躯壳中硬生生抽离的恐怖吸力,从镜光中传来。
更可怕的是,镜光所及之处,陆琰感觉自己体内所有的秘密都在无所遁形地暴露。
那枚融入心口的铜符碎片,好似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嗡鸣。冰冷凶戾的血光与灼热狂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动,试图抵抗这照彻本源的光芒。
皮肤下那些刚刚浮现又隐没的银色纹路,像被惊动的蛇群,在紫光的逼迫下再次清晰浮现,疯狂扭曲、游走,散发出混乱而强大的波动。
眼中那点冰冷的银星,更是犹若被投入风暴的核心,光芒剧烈摇曳,几乎要溃散。
三股力量——铜符的凶戾、冰火交织的狂暴、新生的诡异银芒——在照魂镜光的恐怖威压下,就像被强行扒开皮肉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钱禹那深不见底的冰冷目光之下。
它们互相撕扯、碰撞、冲突,在陆琰体内掀起更加恐怖的能量风暴。
剧痛好比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魂,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架着白芷和雷焕的手臂几乎要脱力。
“呃…嗬…”
陆琰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声,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雨水和血污滚落。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齿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摩擦声,嘴角溢出暗红的血丝。深紫色的锦袍被体内狂暴力量冲击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果然…”钱禹清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井般的眼眸中,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近乎贪婪的探究光芒越来越盛。
他缓缓向前又踏出一步,暗金官袍上云雷纹流转,无形的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峦,更加沉重地碾压下来。
整个角楼的空间仿佛被冻结,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
“凶煞之器噬主,异种灵力驳杂,更有这…非人非妖的‘平衡’异力…”钱禹的声音像冰冷的铁锥,一字一句凿在陆琰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四殿下,您这一身‘造化’,可真是…令下官叹为观止啊。”
他托着照魂镜的手微微前送,镜光中的紫色更加浓郁,抽魂夺魄的吸力陡增。
“说。那铜符碎片从何而来?这女子身上的守山人血脉又是怎么回事?你眼中银芒,体内异力,是否与传说中的‘三神山’有关?”
钱禹的质问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洞悉秘密的急切。
陆琰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恰似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那恐怖的镜光和灵魂撕扯力彻底吞噬。
剧痛和眩晕,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
属于陆商的现代灵魂在惊恐中呐喊,属于陆琰的皇族意志在屈辱中咆哮,铜符的凶戾在反抗,银芒的力量在混乱中挣扎…无数念头碎片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撑爆。
不能晕,不能倒。
白芷冰冷的身体紧贴着他,雷焕沉重的呼吸微弱如丝。他若倒下,身后这两个为他拼尽性命的人,将瞬间落入阴阳司手中,下场只会比死更惨。
“我…乃…大晟皇子…”陆琰从紧咬的牙关中,一字一顿,挤出嘶哑如砂砾摩擦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你…阴阳司…敢…动我?”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点摇曳的银星在极致的痛苦和愤怒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骨寒芒。就像濒死的凶兽,对着猎人亮出最后的獠牙。
一股混合着皇族威严、现代不屈与铜符凶戾的狂暴意志,宛如失控的火山,迎着那照魂镜光,狠狠撞去。
轰~
无形的意志碰撞在凝固的空气中爆开。陆琰身体剧震,再次喷出一口带着银色光点的暗红血液。但钱禹托着照魂镜的手,也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镜光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冥顽不灵!”
钱禹眼中寒光大盛,杀意不再掩饰。他显然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既然殿下不肯说,那下官…只好请殿下移步阴阳司狱,用‘问心灯’…好好叙话了。”他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文等同毒蛇嘶鸣。
“拿下!”钱禹厉声下令。
“喏!”
四名面覆银白面具的察灵卫,瞬间动了。
没有喊杀,没有多余动作,只有四道鬼魅般的玄黑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个极其刁钻、封死所有退路的角度,直扑陆琰。
他们腰间那非刀非剑的狭长兵器并未出鞘,但覆盖着黑色金属手套的双手,指尖已然缭绕起幽蓝色的、带着强烈麻痹与禁锢气息的灵光。目标直指陆琰周身要穴。
生死一瞬。
陆琰瞳孔缩成针尖,体内狂暴的力量被死亡的威胁彻底点燃。但三股力量依旧在疯狂冲突,根本无法有效凝聚。
强行催动只会爆体而亡。而察灵卫的速度和配合,远超他的反应极限。
完了!
绝望似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琰的心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四只闪烁着幽蓝灵光的鬼爪,如同索命的枷锁,撕裂雨幕和昏暗的光线,朝着自己咽喉、心口、丹田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异变陡生。
“噗~”
一声极其轻微、听上去像热刀切入牛油的声响,在狂暴的雨声和察灵卫的尖啸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就是这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响,却让冲在最前面、扑向陆琰咽喉的那名察灵卫,动作猛地一僵。
他覆盖着黑色金属手套、缭绕着幽蓝灵光的手掌,距离陆琰的咽喉只有不到三寸。
但,他停住了。
一点极其微小、却异常刺目的猩红,朱砂点墨,突兀地出现在他咽喉正中的位置——那覆盖着玄黑劲装、被面具保护着的咽喉要害。
紧接着。
“噗、噗、噗、”
又是三声几乎不分先后的轻微声响。
另外三名察灵卫的动作也瞬间定格,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吊住的木偶。他们的眉心、后心、肋下,同样出现了三个极其微小、却精准致命的猩红血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息。
“呃…嗬嗬…”四名察灵卫喉咙里同时发出漏气般的怪异声响。
他们眼中冰冷的杀意,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死亡的灰败取代。身体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湿漉的地面上,激起一片浑浊的泥水。
鲜血,这才如同小蛇般,从他们咽喉、眉心、后心、肋下那微小的创口中缓缓渗出,迅速被雨水稀释、冲淡。
只一击……
四名阴阳司精锐察灵卫,瞬间毙命。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谁?!”
钱禹脸上的冰冷从容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怒和难以置信。他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狠狠刺向角楼深处最黑暗的角落。
那里,是堆放废弃箭矢和破损盾牌的阴影之地。
照魂镜的紫光,下意识地扫向那片阴影。然而,就在镜光即将触及阴影的瞬间。
“咻、”
一道比之前更细微、更致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完美轨迹的乌光,如同从地狱最深处射出的毒刺,撕裂凝固的空气,无视了钱禹周身无形的灵压护体,精准无比地…射向他托着照魂镜的右手手腕。
快、狠、毒、时机把握妙到毫巅。
正是钱禹因惊怒而分神、灵压护体出现极其细微波动的刹那。
钱禹脸色剧变。
他根本来不及收回照魂镜格挡。那乌光的速度和轨迹,完全超越了他对影阁杀手“灰狐”的认知,这绝不是寻常的影阁手段。
电光火石间,钱禹展现出了阴阳司巡察使的恐怖实力,他右手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内一折。同时,左手早已掐好的法诀瞬间激发。
嗡~
一面由无数细密金色符文瞬间凝聚而成的、巴掌大小的光盾,出现在他右手手腕前方寸许之地。
嗤~
乌光狠狠钉在金色光盾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刺耳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剧烈“滋滋”声。
那金色光盾剧烈波动,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构成光盾的金色符文像被点燃的纸片,迅速焦黑、崩解。
但就是这光盾阻挡的、不足半息的刹那。
钱禹那向内折去的手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乌光的锋芒。
乌光擦着他的手腕边缘掠过,带起一串细密的血珠和一片焦糊的布屑。他手中的照魂镜剧烈晃动,镜光瞬间溃散。
“鼠辈,找死!”
钱禹又惊又怒,发出一声雷霆般的咆哮。他左手法诀再变,一股磅礴的金色灵力怒龙般喷薄而出,带着焚灭一切的恐怖高温,狠狠轰向那片射出乌光的黑暗角落。
“轰隆~”
狂暴的金色灵力,狠狠撞在角落堆积的废弃军械上。
残破的盾牌瞬间融化,扭曲的箭杆化作飞灰,坚硬的青石墙壁被轰出一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的深坑,碎石和灼热的金属碎片暴雨般四射飞溅。
然而,角落的阴影处,空空如也。
只有被气浪掀起的尘埃在弥漫,以及…角落里,一块原本被压在破盾牌下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布片,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出来,打着旋儿飘落在陆琰脚边不远处的泥水里。
陆琰在察灵卫毙命的瞬间,就恢复了行动能力。钱禹的灵压和镜光束缚因剧变而消散大半,他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力量冲突,目光如电,瞬间捕捉到了那块飘落的布片。
布片是灰色的,边缘被烧焦了一角。上面,用极其细密的、近乎隐形的丝线,绣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图案:
一只蹲伏在阴影中、眼神狡黠、尾巴尖带着一点银白的…狐狸。
灰狐,周淮安的信物。
果然是他。
陆琰的心脏狂跳。周淮安,影阁灰狐,陆琮的暗线,他出手了。不是杀自己,而是…杀了钱禹的察灵卫,逼退了钱禹,救了自己。
为什么?
电光火石间,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陆琰混乱的思绪——灭口。
钱禹知道了太多,他看到了铜符,看到了白芷的守山人血脉,看到了自己眼中的银芒和体内的异力。
这些东西,绝不能落入阴阳司。
更不能让钱禹活着离开青州城。否则,无论是陆琮,还是周淮安背后的势力,都将暴露在阴阳司这庞然大物的视野之下。
所以,周淮安出手了。
用最狠辣、最精准的手段,瞬间剪除钱禹的爪牙,逼其退走。而自己…不过是这场更高层面博弈中,一枚暂时还不能死的棋子。
“好!好得很!”
钱禹显然也瞬间想通了关键。他死死盯着那空空如也的黑暗角落,又猛地转向陆琰,眼神中的惊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他手腕上被擦伤的伤口还在渗血,托着照魂镜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方才仓促间的防御和反击也消耗不小。
“影阁灰狐,陆琮的狗!”钱禹的声音如九幽寒冰,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被算计的狂怒,“还有你…四殿下…你们…很好!”
他目光扫过地上四具察灵卫的尸体,又落在陆琰身上,最后瞥了一眼墙角昏迷的白芷和雷焕。
“今日之事,阴阳司…记下了。”
钱禹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显然知道,有灰狐这等顶尖杀手在暗处虎视眈眈,自己已失去掌控局面的绝对把握,强行留下只会两败俱伤。
他不再犹豫,猛地一甩袍袖。
“轰!”
一股强大的金色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将飞溅的碎石和泥水狠狠排开。同时,他身影融入金光,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四殿下,我们…京城再见。”
钱禹冰冷的声音在金光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杀意和一种“猎物已入网”的森然。话音未落,金光骤然收缩,化作一道细线,瞬间穿透角楼残破的屋顶,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角楼内,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暴雨敲打屋顶的轰鸣,以及地上四具尸体缓缓流淌的鲜血,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陆琰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和更加汹涌的剧痛瞬间将他淹没。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内脏灼烧般的痛苦。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落在脚边那块被泥水半浸的灰色布片上。那只眼神狡黠的灰狐,在昏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
棋子…还是棋手?
陆琰伸出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颤抖地、却异常坚定地,将那块灰狐布片紧紧攥入掌心。冰冷的布片似毒蛇的鳞片,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转头,看向墙角气息奄奄的白芷和雷焕。
祭坛…三日之期…最后一日。
他必须站起来。带着这沉重的秘密,带着这致命的布片,带着身后两条命悬一线的性命。
踏过这血染的尸骸,走向那最终的…风暴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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