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深渊狂舞
深海峡谷，是连光线都放弃统治的绝对领域。永恒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
只有“海怪”载具头部探照灯那两道微弱的光柱，如同盲人探路的手杖，在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沉船残骸间扫过，映照出短暂而诡异的景象——苍白如骨的珊瑚丛，随水流摇摆如同鬼影的海藻，还有那些镶嵌在岩壁中、沉默凝视着不速之客的深海生物冰冷眼瞳。
压迫感无处不在。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绝对黑暗，更是物理上的——数百米深的海水施加在“海怪”单薄外壳上的巨力，发出持续不断的、细微却令人神经紧绷的呻吟。
寒冷透过特种合金和抗压服，一丝丝地剥夺着体温。循环呼吸器提供的空气带着金属和化学制剂的冰冷味道，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冰碴。
“左满舵！避开那堆沉船碎片！”
凌风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系统，带着一种超越紧张的绝对冷静。
他的【超感指挥时间】在极限压力下被激发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世界在他感知中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一幅由水流、声波、磁场和热源构成的、动态而精确的立体地图。
他不仅能“看到”后方那两艘如同毒蛇般紧咬不放的敌方快艇（凭借其螺旋桨噪音和主动声呐脉冲），更能提前“感知”到前方复杂地形中每一个致命的障碍——突兀伸出的岩架、隐藏的涡流、大片脆弱易塌方的沉积物。
尼古莱的双手如同焊接在操控杆上，手背青筋暴起。
他完全信任凌风的指引，将“海怪”的性能压榨到极限。
载具在狭窄的峡谷中做出一个个近乎不可能的机动，时而紧贴岩壁疾驰，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沙；时而猛地俯冲，从巨大的海底拱门下掠过；时而急转，利用沉船的钢铁残骸作为临时掩体。
“砰！砰！砰！”
后方，敌方快艇的主动声呐脉冲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撞击在“海怪”的壳体上，试图锁定它的精确位置。
偶尔，还有一两枚小口径深水炸弹被投下，在不算太远的地方爆炸，沉闷的冲击波让载具剧烈颠簸，仪表盘上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他们想把我们逼出去，或者炸死在沟里！”
尼古莱低吼，汗水从额头滑落，浸入他的眼罩边缘。
“不会让他们得逞。”
凌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他的脸色在面罩幽光下显得异常苍白，过度使用能力带来的精神负荷如同针扎般刺痛着他的大脑。“前方三百米，右侧有热液喷口区域，高温和混乱的水流会严重干扰声呐。我们穿过去！”
“明白！”
“海怪”猛地加速，朝着凌风指示的方向冲去。
很快，前方的海水温度开始明显升高，视野中出现了如同烟囱般耸立的海底热液喷口，不断向上喷射着富含矿物质的、高达数百度的黑色“浓烟”。
周围的海水因为温差而剧烈对流，形成无数混乱的漩涡和气泡幕。
“就是现在！释放一号声诱饵！设定延迟十秒，模拟我们向左侧峡谷分支逃窜的信号！”凌风下令。
尼古莱迅速按下按钮。“海怪”尾部弹射出一个圆柱体装置，它立刻开始工作，模拟出“海怪”的声呐特征和推进器噪音，向着左侧一条岔路疾驰而去。
后方紧追的快艇果然上当了！
它们的主动声呐瞬间被那个更清晰、更“合理”的目标吸引，脉冲信号和螺旋桨噪音明显转向了左侧岔路。
“干扰器全开！覆盖我们自身的噪音！全速，直线穿过热液区！”凌风紧接着下令。
“海怪”周身释放出强大的宽频声学干扰波，同时电力推进器输出功率推到极限，载具如同受惊的鳗鱼，一头扎进了高温、混乱、充满化学物质的热液喷口区域！
高温海水的灼烫感即使隔着载具外壳也能隐约感受到。混乱的水流让“海怪”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疯狂颠簸旋转。
外部传感器传来的画面扭曲、破碎，充斥着大量的气泡和悬浮物。但这也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行踪。
几秒钟后，他们冲出了热液区的边缘，重新没入相对“正常”的冰冷海水中。
“声呐接触丢失！重复，主动声呐接触丢失！”
“公爵”的声音从“幽灵号”转接的频道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他们被诱饵引开了！正在向左岔路搜索！”
成功了！暂时甩掉了！
尼古莱和凌风几乎同时瘫软在座椅上，大口喘息着，冰冷的循环空气此刻吸入肺中却带着一丝甘甜。
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是如同虚脱般的疲惫。
“干得漂亮……小子。”
尼古莱喘着粗气，侧头看了凌风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凌风那神乎其技能力的震惊，更有一种历经生死后产生的、坚不可摧的信赖。
凌风勉强扯动嘴角，想回应一个笑容，却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大脑如同被抽空。
他闭上眼睛，强行集中精神，感知着周围的状况。确认那两艘快艇确实被引开，并且距离正在拉远。
“不能放松……他们很快会反应过来。”
凌风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们必须趁此机会，抵达最终潜航阶段，与‘幽灵号’汇合。”
“明白。”
尼古莱重新坐直身体，操控“海怪”调整航向，沿着一条更加隐蔽、深度更大的海沟，向着预定的接应点悄无声息地滑去。
接下来的航程相对平静，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战栗感，依旧萦绕在狭小的驾驶舱内。
他们如同两个从地狱边缘爬回的旅人，沉默地分享着这份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
一个多小时后，“海怪”的声呐终于捕捉到了“幽灵号”那熟悉的、经过特殊处理的低噪音推进器声响。
“发现‘幽灵号’，正在接近。”尼古莱报告，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
当“海怪”最终悄无声息地滑入“幽灵号”腹部打开的专用回收舱，厚重的舱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面无尽的黑暗与压力彻底隔绝时，凌风和尼古莱才真正地、彻底地松弛下来。
回收舱开始注水、平衡压力。
当内部压力与潜艇持平后，内层舱门打开，普莱斯、肥皂、盖兹等人焦急的面孔出现在门口。
凌风和尼古莱互相搀扶着，有些踉跄地爬出那狭窄得如同金属棺材的“海怪”载具。
脱下厚重的潜水头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潜艇内部特有的机油和臭氧味涌入鼻腔，却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任务完成。”
凌风看着普莱斯，只说了三个字，但其中蕴含的分量，让所有人都明白，那备份核部件的威胁，已被彻底抹去。
普莱斯重重地拍了拍他和尼古莱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肥皂递过来两杯热气腾腾的、浓度足以当油漆用的黑咖啡。凌风接过，滚烫的杯壁传递来的温度，终于驱散了一些来自深海的寒意。
他们活下来了。
在这片连神明都遗忘的深渊之中，完成了一场近乎不可能的猎杀与逃亡。
然而，凌风很清楚，摧毁“海狼号”的货物，只是斩断了谢菲尔德的一条触手。
真正的核心，那个隐藏在五星将星之后的背叛者，依旧高踞庙堂之上。
猎杀还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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