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殿的晨光斜斜切过朱红廊柱，落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映得殿中那道纤弱的身影愈发单薄。
柳如眉跪在殿心，素色囚服上还沾着尘土，曾经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开来，几缕枯黄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全然没了往日里故作娇柔的模样。
殿上御座高踞，皇帝沉声道：“沈爱卿所请，合乎情理。
柳如眉构陷忠良、搅乱后宅，本当重罚，念其指证萧承泽尚有悔意，且沈氏求情，朕判你——贬为庶人，逐出京城，此生永不录用，不得再踏入京畿半步！”
“谢……谢陛下恩典！”
柳如眉身子一震，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微婉真的做到了。
她猛地抬头，眼底满是劫后余生的惶恐与茫然，随即又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咚咚”两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沈微婉立在殿侧，一身月白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草纹，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如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一枚玉佩——那是前世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今生曾被柳如眉夺走，辗转多年，如今终于重回手中。
前世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府邸被封、父亲问斩、母亲自缢……天牢里，柳如眉穿着她的嫡女礼服，挽着萧承泽的手轻笑。
“婉姐姐，你的医术、你的身份、你的三皇子殿下，从来都该是我的。谁让你蠢，连外室生的庶妹都敢信呢？”
那笑声尖锐刺耳，成了她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可此刻，看着柳如眉额头磕得红肿，鬓发散乱，全然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沈微婉心中翻涌的恨意，竟渐渐平息了下去。
“柳如眉，”沈微婉轻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陛下已下旨，即刻起，你便不是镇国公府的柳小姐，只是一介庶人。出了这宫门，往后的路，好自为之。”
柳如眉闻言，缓缓抬起头，泪水混着额角的血珠滑落，狼狈不堪。
她望着沈微婉，眼神复杂，有不甘，有怨恨，却更多的是恐惧。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哽咽，再次重重磕头：“谢……谢沈县主不杀之恩。”
这一声“沈县主”，彻底划清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不再是嫡姐庶妹，不再有家族羁绊，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侍卫上前，架起瘫软在地的柳如眉，拖着她向外走去。
柳如眉的脚步踉跄，囚服的衣角在金砖上拖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如同她在沈微婉生命中留下的那些伤痕，终将被时光抹去。
沈微婉跟着走出大殿，站在汉白玉栏杆旁，望着柳如眉被押着走出宫门的背影。
那道身影佝偻着，在晨光中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长长的宫道尽头，如同一个被风吹散的影子。
宫门外，早已备好一辆简陋的马车，没有随从，没有行李，只有车夫冷漠地催促着。
柳如眉被推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京城的繁华与纷争。车轮轱辘作响，缓缓驶离，朝着远方而去，再也不会回头。
沈微婉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轻轻闭上了眼睛。
微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暖意，吹动她的鬓边碎发，也吹散了心中积压多年的阴霾。
“在想什么？”一双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肩头，带着熟悉的沉稳气息。
沈微婉转过身，撞进萧景渊深邃温和的眼眸里。
他身着玄色常服，墨发束起，眉宇间褪去了朝堂上的冷厉，只剩对她的关切。
她鼻尖微酸，抬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寒凉。
“没什么，”她浅浅一笑，眼底澄澈如洗，“只是觉得，终于可以放下了。”
萧景渊抬手，指尖温柔地拂去她鬓边的碎发，目光落在她眼底那片释然的光里，低声道：“恩怨分明，不困于过往，这才是我认识的沈微婉。”
他握紧她的手，语气郑重而温柔，“往后，没有旧仇牵绊，只有岁岁平安。我陪着你，守着这京城，也守着你想要的安稳日子。”
沈微婉心头一暖，重重点头。两人并肩走下汉白玉台阶，沿着宫道缓缓前行。
晨光正好，将朱红宫墙与琉璃瓦染得金灿灿的，檐角新抽的绿芽缀着细碎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御花园的方向传来阵阵花香，牡丹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铺展如霞，蜂蝶在花间翩跹起舞，嗡嗡声细碎温柔。
途经的宫人见了二人，皆敛衽躬身，含笑问安，声音轻柔恭敬，没有半分往日的惶恐戒备。
远处的街巷隐约传来商贩的吆喝声，混着几声清脆的鸟鸣，漫过巍峨宫墙，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更远处，城郊的杨柳烟笼雾绕，青黛色的山峦在晨光中舒展轮廓，风里带着草木的清新与泥土的温润，不复往日的肃杀。
沈微婉松开萧景渊的手，抬手拂过身侧探出墙头的蔷薇花枝，指尖触到花瓣的柔软，心头一片熨帖。
她轻轻闭上眼，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还有周遭鲜活的声响，那些被仇恨填满的灰暗岁月，仿佛终于被这明媚春光彻底驱散。
抬手抚摸袖中温润的玉佩，像是母亲的手在温柔安抚，她在心中默念：“母亲，女儿这一世终于做到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萧景渊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偶尔侧头，目光落在她带笑的眉眼上，眼底满是珍视。
宫道两旁的青草沾着晨露，踩上去软乎乎的，脚步声轻缓，与风声、花香、鸟鸣交织在一起，格外静好。
从今往后，不必再被仇恨束缚，不必再活在恐惧算计之中。
可以陪着萧景渊整肃朝纲，守护身边之人，珍惜眼前幸福，在这太平岁月里，看遍京城四季繁花，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沈微婉唇角上扬，笑意发自内心，如同初夏阳光，温暖明亮，驱散所有阴霾，照亮前行之路。
京城的风依旧吹拂，带着草木清香与人间烟火，而她与他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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