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直起身,走到廊边,望着池中枯败的残荷。
那残破的荷叶在秋风中瑟缩,一如这京城中无数风雨飘摇的命运。
他的语气沉了几分,褪去了方才的慵懒,带上了某种审慎的分量。
“醉仙藤药性烈,寻常人连用三日便会精神恍惚,柳如眉今日失态,是你算准了她会自己用香?”
“是,也不是。”
沈微婉抬眸,目光落在他的侧影上,他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半张脸浸在廊下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全部情绪。
“臣女只知她定会为了压过我,想方设法用那香做文章,却没料到她会蠢到自己用。
送回香时,臣女不过是顺水推舟,至于后续……不过是她自食恶果。”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她既存了害人之心,便该料到终有反噬自身的一日。”
这话坦诚得让萧景渊侧目。他原以为这丫头只会“绵里藏针”,步步为营,小心周旋。
却没料到她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直言“算计”,甚至带着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他转过身,认真打量着她。
少女站在海棠花下,红衣沾着粉瓣,秋风拂过,卷起她裙摆的涟漪和发丝的微动。
眼底没了先前的恭顺,多了几分坦荡的锐利,倒真有几分镇国公府嫡女该有的风骨。
那是一种破开淤泥、挣扎而出的清冽之气。
“你倒坦诚。”
萧景渊唇角勾着笑,却没了先前的散漫,那笑意未及眼底,反而让他的目光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那假玉佩呢?用它拒了萧承泽的联姻,就不怕被拆穿?他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善茬。”
“怕,自然是怕的。”
沈微婉指尖抚过腰间假佩,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语气尽力维持着平静。
“可比起被萧承泽绑上他的船,沦为他和父亲权力博弈的棋子,这点风险不算什么。再者……”
她抬眼看向萧景渊,眼神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赌博。
“臣女知道,真玉佩的秘密,殿下比谁都清楚。若殿下想拆穿,早在花厅就说了,不是吗?”
她是在赌,赌他的目的并非与她为敌。
萧景渊闻言,忽然朗声笑了起来,笑声惊起了廊檐下栖息的雀鸟,手中酒杯晃出细碎的酒花。
“好一个心思通透的丫头!好胆识!没错,真玉佩内侧的‘渊’字,除了母妃和老夫人,便只有本王知晓。
你用假玉佩,不过是想暂避锋芒。
这点小聪明,用在萧承泽身上或许能奏效一时。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今日接连受挫,岂会善罢甘休?
他连后宅用药这等阴私手段都能插手,往后定会对你更狠。
你的敌人,可不只是一个无脑的柳如眉。”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剖开了她面前看似平静的假象,露出底下暗流汹涌的危机。
沈微婉的心沉了沉——这正是她最担心的。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攥紧了她的心脏。萧承泽的睚眦必报,她比谁都清楚。
她正想开口,萧景渊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一枚玉佩递到了她面前。
那玉佩的双鱼缠枝纹与她腰间的假佩分毫不差,在秋日疏淡的阳光下流转着更为莹润内敛的光泽。
只是萧景渊指尖轻轻一转,内侧露出一个极小的“渊”字,刻痕浅淡,需对着光才能看清。
那字迹清隽,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微婉的指尖猛地一缩,这才是真玉佩?那祖母给的那块……
玉佩她向来只敢贴身放着,如同守护着最后的希望与底牌,从未仔细翻转查看,竟不知内侧还有刻字。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窜上脊背,难道自己视若护身符的东西,竟也是个……
不,不会!
祖母绝不会骗她!
祖母临终前紧攥她的手,那眼中的嘱托与慈爱绝非虚假!
她猛地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回心底。
声音不可避免地发紧,下意识摸向衣襟内侧。
指尖触到那枚熟悉玉佩冰凉的玉面,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确证的力量,却不敢当众取出。
“殿下的这枚……”
她竭力让声线平稳,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
“怎会与臣女的一模一样?”
她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这关乎她所有的信念和布局。
萧景渊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目光也落在那枚玉佩上,眼神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追忆,语气淡了几分。
“这是一对双鱼佩,原是母妃当年的旧物。
她嫁入王府那年,心中忐忑,幸得沈老夫人多次开解宽慰。
便将其中一枚当作贺礼,送给了当时前来道贺的沈老夫人,也就是你祖母。
寓意永以为好,亦感念那段情谊。
这刻字是母妃后来请人暗刻的,极浅,需对着强光才能看清。
想来老夫人年事已高,后又病体沉疴,没来得及告诉你详情。”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稍稍安抚了沈微婉心中剧烈的动荡。
沈微婉怔住了,祖母临终前把真佩塞给她时,气息已弱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反复念着“护你”。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未尽的言语与深切的担忧,哪里来得及提刻字的事。
她藏了这么久的真佩,竟与萧景渊手中这枚,是血脉相连的一对。
这突如其来的关联,让她与他之间,仿佛瞬间拉起了一道无形却坚实的线。
“这枚玉佩,暂且给你。”
萧景渊收回手,将玉佩放入她掌心,那玉佩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与她怀中那枚的冰凉截然不同。
语气重新带上了几分玩味,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郑重只是她的错觉。
“什么时候想好了要结盟,就带着它来靖王府找本王。记住,”
他目光倏地变得锐利,直直看向她。
“萧承泽布下的局,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光靠你一个人,破不了。
你需要助力,而本王,或许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
他说完,拎起酒杯,转身便往月洞门走去,玄青的衣摆扫过满地花瓣,步履从容。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闲庭信步般的偶遇交谈,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随风传来
“今日的事,本王就当没看见。往后再想找清静。
记得换个地方,海棠虽好,却也容易藏人。”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暗示这府中眼线众多,并非安全之地。
沈微婉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
指尖还残留着衣襟内真佩的微凉触感,和掌心那枚新得的、带着他体温的玉佩的暖意。
她低头看向腰间的假佩,又看向手中这枚堪称“凭证”的真佩,心底忽然清明起来。
这位闲散王爷,从来都不是来看热闹的。
他抛出的橄榄枝,是她破局的关键,但这结盟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精密的算计与未知的风险?
她还需细细掂量。这绝非简单的互助,而是一场需要押上更多筹码的盟约。
风再次吹过,卷起更多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如同落下了一场红粉交织的雪,落在她的肩头发梢。
沈微婉轻轻拢了拢衣袖,将新得的那枚真佩小心收起。
与祖母给的那枚贴身放在一处,假佩重新挂回腰间,所有的情绪已被完美收敛于平静的面容之下。
她转身,踩着满地落英,朝着依旧喧闹的花厅走去,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然而,他们这条刚刚萌芽的脆弱盟约之路,前方是荆棘还是坦途,唯有走下去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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