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儿童医院。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却无法冷却他脸上火辣辣的羞耻和胸腔里翻涌的、冰火交织的剧痛。
温婉那句“不需要你了”，和她最后那句轻飘飘却致命的反问——“在孩子最需要爸爸的时候，你在哪里？”——像两把烧红的铁钳，反复烙烫着他的神经。
他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猛地一拳砸在昂贵的真皮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他明明是想弥补，是想关心，可每一次，都会把事情弄得更糟，都会让她离他更远！
昨晚……昨晚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努力回想。似乎在俱乐部，喝了很多酒，因为烦躁，因为那些该死的八卦报道，因为对顾瑾言那无法抑制的嫉妒……然后看到了她的来电，想也没想就……
“无法接通”……
这三个字此刻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恐惧。
如果他接了电话呢？如果他当时就赶过去呢？现在陪在她和儿子身边的，是不是就会是他？那个该死的顾瑾言是不是就没有机会献殷勤？！
无尽的悔恨和嫉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无法忍受是另一个男人，在那个时刻，取代了他的位置，享受了本应属于他的依赖和感激！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是琛琛的爸爸！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一种偏执的、不肯认输的念头猛地攫住了他。他需要做点什么，立刻，马上！他要让温婉看到他的关心，他的弥补！他要证明他比那个顾瑾言更有用！
他猛地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他不是回家，而是径直驶向了本市最高端的一家进口超市。
他在生鲜区漫无目的地转着，对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食材却毫无头绪。他从来不知道孩子生病该吃什么，以前这些都是温婉一手包办。
最终，他在店员的推荐下，买了一大堆昂贵的进口水果、儿童营养品、据说能增强免疫力的高端补剂，甚至还笨拙地挑了几样看起来可爱的玩具。他几乎是把所有看起来“好”、“贵”、“有用”的东西都扫进了购物车，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他内心的空洞和焦虑。
提着几大袋沉甸甸的东西，他再次返回了儿童医院。这一次，他刻意挺直了背脊，收拾了一下微皱的西装，试图重新武装起那身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气势。
他打听清楚了琛琛所在的病房号，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病房门虚掩着。他正要推门，却从门缝里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温婉正坐在病床边，手里端着一碗似乎刚喂完药的杯子。而顾瑾言，竟然还在！他站在床尾，正微微俯身，仔细地看着挂在床头的输液袋和病历卡，侧脸专注而温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勾勒出一幅……莫名和谐甚至有些刺眼的画面。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凌云，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头顶，烧光了他所有勉强维持的镇定。
他猛地推开门，发出的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
温婉和顾瑾言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他。
温婉的眉头立刻蹙起，眼中闪过清晰的厌烦和不耐，仿佛在看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顾瑾言则直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微微颔首：“凌总。”
这种冷静和礼貌，在凌云看来更是十足的挑衅！
凌云无视了顾瑾言，直接走到病床边，将手里几大袋东西有些粗暴地放在床头柜上，发出不小的声响，甚至差点碰倒了水杯。
“我给琛琛买了点东西。”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别扭，“这些水果是空运的，营养品是国外实验室最新研发的，还有玩具……”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熟睡中的琛琛似乎被这动静惊扰，小眉头不安地皱了起来，哼唧了一声。
温婉立刻俯身，轻轻拍着儿子的胸口，柔声安抚：“宝贝乖，妈妈在，没事……”
她抬起头看向凌云，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压低了声音，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凌云！你能不能小声点！孩子刚睡着！你把这些东西拿走，他不需要！”
她的拒绝，毫不留情。
凌云的脸瞬间涨红，羞愤交加：“这是我给我儿子买的！”
“你儿子？”温婉几乎要气笑了，她看了一眼那些昂贵的、却完全不实用的东西，嘲讽道，“你除了会花钱买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你还会做什么？你知道他现在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吗？你知道他需要的是安静休息而不是这些花里胡哨的玩具吗？”
“我……”凌云被问得哑口无言，狼狈不堪。
一直沉默的顾瑾言此时开口了，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事实陈述的力量：“凌总，孩子得的是细菌性扁桃体炎，需要清淡饮食和充分休息。这些补剂和水果，目前都不太适合。医生的建议是……”
“我和我儿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凌云猛地打断他，积压的怒火和嫉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全部转向顾瑾言，声音陡厉，“顾瑾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趁虚而入，你很得意是不是？！”
顾瑾言的脸色沉了下来，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凌总，请你放尊重一点。我只是作为温婉的朋友，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倒是你，作为孩子的父亲，在妻子和孩子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他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凌云最痛的伤疤！
“你他妈找死！”凌云彻底被激怒，失去理智，猛地上前一步，竟一把揪住了顾瑾言的衣领！拳头眼看就要挥上去！
“凌云！你干什么！放开他！”温婉惊得站起身，厉声呵斥！
病床上的琛琛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彻底吓醒，“哇”一声大哭起来！
“爸爸！不要打架！呜呜……妈妈……”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充满了恐惧。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温婉赶紧去抱儿子，气得浑身发抖。
顾瑾言没有还手，只是冷冷地看着凌云，任由他揪着自己的衣领，语气冰冷：“凌总，这里是医院，孩子还在生病。你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凌氏总裁这副失态的样子吗？”
凌云喘着粗气，看着大哭的儿子，看着温婉厌恶至极的眼神，看着顾瑾言冰冷的嘲讽，理智一点点回笼。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他本来是来弥补的，来示好的……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
他总是这样，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护士被哭声惊动，跑了进来：“怎么回事？病房里禁止喧哗！家属请保持安静！”
凌云站在那里，在一片混乱和指责的目光中，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和小丑。
温婉抱着哭泣的儿子，背对着他，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顾瑾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领，眼神淡漠。
凌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话语都苍白无力。
最终，他在护士不赞同的目光和孩子持续的哭声中，再一次，狼狈万分地、无声地退出了病房。
将那堆昂贵的、不合时宜的“心意”，和他那破碎不堪的、不知如何安放的父爱，一同遗弃在了那片冰冷的、拒绝他的空间里。
病房外的对峙，他以彻底的、难堪的溃败告终。
而病房内，温婉紧紧抱着受惊的儿子，眼神却愈发冰冷坚定。
这个男人，永远学不会如何正确地去爱。
而她，也早已不再需要他这种自私又暴力的“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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