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在温婉推开礼盒的瞬间，彻底凝固了。
那完美的、无懈可击的面具，像是被冰水泼过，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她递出礼盒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温婉会如此直接、甚至堪称粗鲁地拒绝。
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此刻仿佛变成了实质性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几个原本带着羡慕眼神打量豪车的妈妈，此刻也露出了些许玩味和了然的神情。
尴尬和恼怒，像毒藤一样迅速缠绕上她的心脏。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那丝裂痕迅速被更浓的、泫然欲泣的委屈所覆盖。她微微垂下眼睫，声音变得更加柔软，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受到了天大的误解和伤害：
“凌...温小姐，您别误会...”她改了口，显得更加小心翼翼，“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云哥哥最近为了工作焦头烂额，又总是念叨着想孩子，心里实在不好受，才想着替他分忧，过来看看琛琛...”
她说着，目光哀婉地看向躲在温婉身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的琛琛，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歉意：“是不是阿姨突然过来，吓到琛琛了？对不起啊琛琛，阿姨只是太喜欢你了，想给你个惊喜...”
这番以退为进，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她才是那个被辜负了善意的、受了委屈的人。
若是以前那个温婉，或许还会被她这副姿态迷惑，甚至生出几分愧疚。
但现在的温婉，只是冷眼看着她的表演，心里一片冰封的平静，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林小姐的‘喜欢’，我们承受不起。”温婉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像冰冷的刀片，精准地刮开对方虚伪的涂层，“琛琛胆子小，经不起这种‘惊喜’。”
她特意加重了“惊喜”两个字。
林薇薇的脸色白了一分，捏着礼盒的手指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包装纸里。
就在这时，幼儿园的晨检老师注意到了门口的骚动，走了过来。
“琛琛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吗？”老师看着眼前这诡异对峙的两人，尤其是林薇薇那副楚楚可怜、仿佛被欺负了的样子，眼神里带上一丝疑惑和审视。
林薇薇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转向老师，抢先开口，语气更加柔弱无助：“老师您好，我是...是琛琛爸爸的朋友。他今天工作忙走不开，托我过来先看看孩子，顺便送个礼物。可能我来的太突然，吓到孩子了，让温小姐误会了...真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她三言两语，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热心却受了委屈的形象，反而显得温婉有些不近人情、小题大做。
老师的目光果然又转向了温婉，带着些许不解。
温婉迎上老师的目光，没有解释，也没有看林薇薇一眼，只是平静地对老师说：“王老师，没事了。一点小误会。麻烦您带琛琛进去吧，他今天情绪可能有点不太好，麻烦您多留意一下。”
王老师看了看紧紧抓着妈妈裤腿、小脸发白的琛琛，又看了看眼前气氛明显不对的两人，明智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柔声对琛琛说：“琛琛，来，跟老师进去吧，小朋友们都在等你玩滑梯呢。”
琛瑟缩了一下，仰头看着温婉，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和恐惧。
温婉蹲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宝贝乖，跟老师进去。妈妈下午一定准时来接你，谁也抢不走。相信妈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琛琛看着妈妈的眼睛，似乎从中汲取到了力量，慢慢松开了手，怯生生地拉住了老师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往幼儿园里走。
送走儿子，温婉直起身。
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她看也没看旁边的林薇薇，转身就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以及那个还僵在原地、拿着烫手山芋般礼物的女人，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林薇薇看着她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看着她那洗得发白的大衣和略显单薄的背影融入匆匆人流，脸上的柔弱委屈终于彻底挂不住了，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铁青的难看神色。
手里的昂贵礼盒，此刻像个巨大的讽刺。
她精心挑选的礼物，她刻意安排的“偶遇”，她演练了无数次的台词和表情...
在那个女人绝对的实力和冷漠面前，竟然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她甚至没有和自己争吵，没有给自己任何发挥的余地！
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冰山上！冷硬，沉默，却带着让她浑身发寒的蔑视！
“薇薇姐？”宾利车的司机小心翼翼地下车，询问道，“这礼物...”
林薇薇猛地回过神，看着周围那些还未完全散去的、带着各种意味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
她一把将那个碍眼的礼盒塞给司机，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扔了！”
然后，拉开车门，逃也似的钻了进去。
昂贵的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林薇薇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描画的眼睛里充满了羞愤和不甘。
她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薇薇？”凌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会议间隙，但语气是她熟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见到琛琛了？他喜欢那个车吗？”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柔婉，却带上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委屈：
“云哥哥...对不起，我好像...搞砸了...”她小声地、断断续续地开始“解释”，巧妙地颠倒着顺序，模糊着焦点。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替你好好跟琛琛说说话，缓和一下关系的...可是温小姐她...她好像特别生气，直接就把礼物推开了，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琛琛也吓坏了，一直躲着她，看我的眼神都好害怕...”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云哥哥，我是不是不该去啊？我只是想帮帮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自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电话那端，凌云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悦和烦躁：“她又发什么疯？！不知好歹！”
听到他语气里的怒意，林薇薇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光，语气却更加怯懦：“你别怪温小姐，她可能也是心情不好...只是...只是她那样对孩子，我看着真的好心疼...琛琛那么小，就要面对这些...”
她恰到好处地停住，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果然，凌云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我知道了。这事你别管了。晚上我去接孩子。”
“嗯...”林薇薇柔顺地应着，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你别太生气了，注意身体...我等你消息。”
挂了电话，她脸上的柔弱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快意。
温婉。
你以为你搬出去，就能摆脱这一切了吗？
做梦。
只要凌云还对这孩子有一丝在意，只要你还顶着“凌太太”的名分，你就永远别想清净！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阴郁。
而另一边。
温婉挤在早高峰拥挤的地铁里，身体随着车厢摇晃，面无表情。
刚才幼儿园门口的那场闹剧，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就散了。
她没时间去品味林薇薇那点拙劣的算计和表演，也没精力去揣测凌云后续会有什么反应。
她的脑子里，已经被杨曦交代的市场调研报告、下午必须完成的草图、以及晚上那个行业交流会需要准备的内容塞满了。
现实的生存压力，像一把更加锋利的刀，悬在她的头顶。
那些情情爱爱、争风吃醋的戏码，于她而言，早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无聊，且可笑。
她握紧了地铁冰凉的扶手，眼神透过拥挤的人群，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广告牌。
光影明明灭灭，掠过她平静却坚毅的侧脸。
她的战场，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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