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指挥中心。
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才悄然散去。
风吹过钢铁铸就的廊道，带着一股死寂的寒意。
林渊与李青玄并肩而行。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回响，不疾不徐，带着某种奇异的、赴死般的韵律。
谁都没有说话。
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已读懂了对方骨子里的疯狂。
李青玄看不透林渊。
他只知道，这个少年在黑风山脉。
以战将实力，硬接了九幽噬魂兽那足以撕裂寻常宗师的攻击，并且活了下来。
林渊，同样在评估身旁这位龙国第一天骄。
宗师巅峰，却有一剑重创六阶兽王的惊天战绩。
甚至，资料中，此人之前曾斩杀过一只战神中级实力的异兽。
其实力深不可测。
这一战，在外人看来，是十死无生。
但当两个本就不该用常理揣度的妖孽站在一起，所谓的“常理”，便成了最大的笑话。
“九幽那头畜生，既然点名要我们二人。”
林渊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廊道中激起冰冷的回音。
“那我们，就送它一份永世难忘的大礼。”
李青玄目视着廊道尽头的光，嘴角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冷冽的弧度。
“正合我意。”
简单的四个字，宣告了两个疯子达成共识。
林渊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与李青玄简单商讨了一下战术。
目前，以他的实力，碰到宗师下级异兽，他或许不会死。
可被缠住，如何死中求生？
况且，他也是看出来了指挥中心的那些人。
不管他如何巧言令辩，都改变不了被交出去的结局。
甚至可能会连累姑姑和妹妹。
然而李青玄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且。“百年协议”的存在。
让他意识到，想要安稳地猎杀高阶异兽来提升自己，已是痴人说梦。
如今，十万兽潮兵临城下。
这是灭顶之灾。
却也是……一场千载难逢的，饕餮盛宴。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王志和赵洪武追了上来，两人眼球布满血丝，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焦灼与痛心。
“李青玄！”
赵洪武一把抓住李青玄的手臂，力气大得指节泛白，脖子上青筋暴起。
“你他妈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是真的急了，是真的怕了。
“那是十万兽潮！是几十头六阶兽王！不是你家后院里养的兔子！”
“你现在出去，跟把头伸进绞肉机里有什么区别？！”
秦战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走在林渊的另一侧。
那张永远覆盖着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林渊却能感到，一股冰冷到极致，几乎要撕裂空间的杀气，正在从这位便宜师父的身上疯狂溢出。
这股杀气，不为他。
而是为城外那十万头畜生！
“赵老师。”
林渊的脚步未停，平静地注视着廊道尽头那座通往城墙的巨大升降梯。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知道。”
“但总要有人，去把那些自以为是的畜生，从云端上拽下来。”
“哪怕，摔得粉身碎骨。”
李青玄背负古剑，身姿挺拔如松。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赵洪武一眼。
“值得。”
两个字。
宛如一柄无形的剑，斩断了赵洪武所有未尽之言。
他看着这两个年轻得过分的背影。
一个孤傲如绝世神兵。
一个平静如万丈深渊。
他们明明是在走向一条必死无疑的黄泉路。
可那份从容与决绝，竟让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宗师，感到了一阵灵魂深处的悸动。
和一丝……羞愧。
是啊。
从什么时候起，连他们这些喊打喊杀的“主战派”，都开始下意识地认为，面对兽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失去了向更强者挥刀的勇气？
赵洪武的手，用力攥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王志拉住。
最终，无力地垂下。
……
与此同时。
京都，第十七号大型避难所。
足以容纳数百万人的地下广场，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不安的酸腐气息。
所有的巨型全息光幕上，都在播放着同一则紧急新闻。
“……根据军方最新消息，为平息兽王怒火，避免京都生灵涂炭。本次兽潮的始作俑者“面具男”，将与另一位自愿承担责任的强者李青玄，出城赴死，以谢全城！”
女主播那程式化的声音，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火药桶。
“赴死？说得好听！他本来就该死！”
“一个人的错，凭什么要我们整个京都给他陪葬？！军方早就该把他交出去了！”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指着光幕上林渊那张平静的脸，激动得唾沫横飞。
“对！交出去！”
“杀了他！平息兽王的怒火！”
人群中，几个不起眼的角落，数道身影悄然对视一眼，然后立刻混入人群，用更高亢，更具煽动性的声音嘶吼起来。
“他就是个灾星！历史的罪人！”
“他死了都便宜他了！害得我们家都回不去！”
恐慌是最好的传染病。
在这些别有用心的“水军”带动下，理智被彻底淹没。
谩骂，诅咒，怨毒……
无数最恶毒的言语，汇聚成一股洪流，通过直播信号，涌向那个即将走上城墙的少年。
……
京都，富人区的独栋别墅内。
苏汐的姑姑林秀琴，死死地盯着光幕上的新闻，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剧烈摇晃。
“不……不会的……这一定是假的……”
她嘴唇哆嗦着，泪水早已决堤。
“这是渊儿。”
“渊儿……我的渊儿……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他……”
林秀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
一只冰凉却异常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是苏汐。
少女的脸上同样没有一丝血色。
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被千夫所指，却依然平静的哥哥。
“妈，别怕。”
苏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闻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哥哥……他不会有事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这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直觉。
就在这时。
光幕的画面，切换到了巍峨的东城墙之上。
风，在呼啸。
两个身影，在无数镜头的聚焦下，缓缓走到了城墙的边缘。
他们的身后，是如临大敌的人类城防。
他们的身前，是遮天蔽日的黑色兽潮。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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