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不知道自己在厉辰的怀里哭了多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窗外的天光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而她只是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料,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泪水浸透了他昂贵的西装面料,那些滚烫的液体,承载着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无法言说的误会、蚀骨的后悔以及为他感到的心疼,决堤而出。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哭声从最初的压抑呜咽,到后来的放声痛哭,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一并呕出来。
厉辰始终沉默地抱着她。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他一只手环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节奏缓慢而稳定,像是在安抚一个迷路后终于被寻回的孩子。他没有说“别哭了”,也没有任何苍白的安慰,只是用这种无声的陪伴和肢体语言传递着他的存在——他在这里,他接住了她所有的崩溃,他不会再离开了。他微微低下头,下颌几乎要触到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混合着泪水的咸涩。他闭合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那剧烈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变成了细微的、小动物般的抽噎。厉辰这才微微松开了手臂,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好能看清她的脸。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纯白棉质手帕,边缘绣着一个不易察觉的暗纹字母L,递到她的面前。他的动作自然而郑重,仿佛这个动作已在脑海中预演过一百遍。
苏沫顺从地接过,手帕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与她自己的眼泪味道混杂在一起。她有些狼狈地擤了擤鼻子,感觉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子也堵得厉害。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胸前衬衫上那一大片深色的、被泪水浸透的痕迹,褶皱不堪,与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格格不入。一股混合着羞赧和歉意的心情涌了上来,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嗫嚅道:“…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厉辰的声音低沉,同样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但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缓和,像春夜里融化的溪水。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和脸颊上残留的泪痕,那动作,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哭够了?”他问,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苏沫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用力地摇摇头,刚刚止住的泪水似乎又有泛滥的趋势。“…心里还是难受…”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楚,“…难受死了…”这难受,既为了当年那个孤立无援、承受了太多误解的自己,更为了眼前这个默默背负了一切、独自走过漫长黑暗岁月的他。
厉辰凝视着她红肿的双眼,那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他眼底深处那抹心疼终于无法抑制地流淌出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牵起她的手,引着她走到办公室一侧宽大的真皮沙发旁,拉着她一同坐下。即便坐下了,他也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将那只微凉的小手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他积蓄已久的力量和温度传递给她。
“那些事…都过去了。”他斟酌着开口,每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清晰,试图驱散她心头的阴霾,“现在的‘初心’集团,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和事。”——包括你。最后这三个字,在唇边盘旋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但他深邃的眼眸已经将这份未尽之言表达得淋漓尽致。他建立这个商业帝国的初衷,那个以她当年无意间说出的词语命名的王国,其最核心的意义,便是成为能让她安然栖息的堡垒。
“可是…”苏沫握紧了他的手,指甲无意间掐入他的掌心,执拗地追问,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桓了太久,几乎成了执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重逢之后,你有那么多机会…那么多机会可以说的…”
“告诉你什么?”厉辰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告诉你我当年有多窝囊,多无力?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只能用那种推开你的蠢办法,让你恨我,以为这样才能让你远离那些因我而起的麻烦?还是告诉你…”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袒露伤口般的脆弱,“…告诉你,我其实是个暗恋了你整整三年,却直到最后关头都不敢当面表白的胆小鬼?”
在你面前,那些所谓的骄傲和成功,总是不堪一击。我筑起的高墙,你一滴眼泪就能让它土崩瓦解。我只想让你看到我最好的样子,那些狼狈的、挣扎的、不堪的过往,我宁愿它们永远被埋藏。*
苏沫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自厌和脆弱,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又酸又疼。“才不是窝囊!”她急急地反驳,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也不是胆小鬼!”她用力摇头,泪水再次盈满眼眶,“你只是…只是考虑得太多了!总是把别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背负得太多了!”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下去,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厉辰的心上,“而且…我喜欢你…或许,比你以为的要早得多…就算你当时告诉我一切,我也只会…只会更心疼你,更高兴…高兴你心里一直有我…”
厉辰猛地抬眼看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骤然亮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苦涩。他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苏沫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羞赧地低下头,无意识地摆弄着他修长的手指,小声地、如同自言自语般嘟囔着,揭开了埋藏更深的秘密:“其实…大一那年的开学典礼…我差点摔倒,是你从后面扶住了我…那个时候…我就记住你了…后来…在图书馆、在第三教学楼门口、在食堂…那些我以为的‘偶遇’…我都很开心…偷偷开心了好久…”
厉辰反手将她的手完全攥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微痛,但这痛感却无比真实,昭示着此刻并非梦境。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的确认:“…再说一遍。”
“说什么…”苏沫耳根都红透了,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过于直白的袒露,开始装傻。
他却不允许她退缩,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里面有着不容错辨的、近乎贪婪的期待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紧张。“说…你比我以为的,更早喜欢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舞蹈。苏沫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声,撞击着耳膜。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炽热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厉辰,我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可能…真的不比你喜欢我晚多少。”
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里陷入一种奇异的、饱胀的静谧。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温柔地将两人包裹,在他们周身镀上一层温暖而圣洁的金边,连空气中飞舞的微尘都变得梦幻起来。
厉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他的目光从她湿润卷翘的睫毛,移到她红肿却格外明亮的眼睛,再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仿佛是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她的眼神,她毫无保留的爱意,深深地、永久地烙印在灵魂的最深处。然后,在苏沫屏息的注视下,他紧抿的嘴角开始缓缓地、不可抑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形成一个极其清晰、毫无保留的、真正开怀的笑容。那不是他惯常的冷淡的、礼貌的或者略带嘲讽的弧度,而是一个卸下了所有心防与重担,混合着巨大惊喜、深沉爱恋和彻底释然的笑容,如同持续了整个严冬的冰雪骤然消融,暖春回归大地,万物瞬间复苏,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暖意。
啊啊啊他笑了!他居然会这样笑!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隔着距离的样子,好好看…好温暖…要命了,心跳快得受不了…
“嗯。”他终于是应了一声,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却仿佛裹挟了千言万语,声音里带着再也无法掩饰的浓浓笑意和巨大的满足,“我知道了。”
没有更多的言语,也不需要。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由漫长的时间、固执的骄傲和痛苦的误会筑起的厚重坚冰,在这一刻,在这交织的眼泪、温暖的拥抱和迟来了太久的坦诚告白中,彻底分崩离析,融化殆尽。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刻默契和温暖悸动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汇聚,将两人紧紧缠绕、包裹。
这一场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和解与救赎,在泪水、拥抱和最珍贵的真心告白中,悄然达成,为过去画上了句点,也为未来开启了全新的、充满光明与希望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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