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长留山巅的寒意与血腥。听雨轩内，弥漫着一夜惊心动魄后的死寂与残余的药香。
白子画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的。
肺腑如同被撕裂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左肩箭伤和胸前刀伤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听雨轩古朴的屋顶。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有瞬间的恍惚。记忆最后停留在那穿透胸膛的冰冷刀锋，和花千骨惊恐绝望的哭喊……
小骨！
他心中一紧，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又重重跌回榻上。
“别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白子画偏过头，看到青玄长老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面容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你伤势极重，魔气虽已被梵音大师联手……某种力量净化，但肺腑重创，失血过多，需得静养。”青玄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魔气被净化了？白子画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看向青玄，声音沙哑急切：“小骨呢？她怎么样了？！”
青玄长老沉默了一下，目光移向榻尾的方向。
白子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只见花千骨蜷缩在榻尾的脚踏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毯子，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她双眼紧闭，长睫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昨夜昏迷前那模糊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少女决绝的眼神，平静的“用我吧”，还有那仿佛灵魂被剥离的剧痛……
是她！是她用自己那特殊的魂魄本源，净化了魔气，救了他！
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瞬间席卷了白子画！比任何刀伤箭毒都要猛烈千百倍！
他宁愿自己死上千百回，也不愿看到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如今，她却为了救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魂魄受损，力竭昏厥。”青玄长老的声音艰涩地响起，“梵音大师已为她施法稳固，但能否醒来，醒来后……又会如何，尚未可知。”
白子画死死地盯着花千骨苍白的小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得厉害，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无尽的悔恨、愧疚、心痛，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他总是想要护她周全，却一次次地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青玄长老连忙上前，将一枚丹药塞入他口中，又以灵力助他化开。
药力化开，带来一阵清凉，暂时压下了翻腾的气血和剧痛。白子画靠在枕上，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榻尾那个小小的身影。
就在这时，花千骨的长睫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白子画呼吸一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花千骨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她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空洞的，没有焦点。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缓缓转动，对上了白子画那双充满了血丝、写满了痛楚与担忧的眸子。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花千骨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然后，她那苍白干裂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微弱地动了动，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气音：
“师……父……？”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白子画的耳边！
她醒了！她还认得他！
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般冲垮了他心中的堤坝，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用力地点头，想对她笑，想告诉她师父没事，可嘴角刚扯动一下，便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撕扯的痛，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难看、却无比温柔的弧度。
“嗯……师父在……”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却带着失而复得的、难以言喻的珍重。
花千骨似乎确认了眼前的人是真的，那双空洞的眸子里，一点点重新汇聚起微弱的光亮。她极其缓慢地、尝试着，想要抬起手。
白子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忍着剧痛，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仿佛都轻轻颤抖了一下。
花千骨感受着师父掌心传来的、微弱的暖意和真实的触感，一直紧绷着、仿佛悬浮在空中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她满足地、极轻地吁出了一口气，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了沉睡。
但这一次，她的眉头是舒展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安心的弧度。
白子画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平稳下来的呼吸，一直悬在悬崖边的心，也终于稍稍落下。
他还活着。
她也还活着。
这就够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相握的两只手上，驱散了室内的阴冷与死寂。
微光虽弱，却已重燃。
希望，在历经生死劫波后，如同石缝中挣扎而出的小草，顽强地，再次探出了头。
然而，白子画看着花千骨沉睡中依旧苍白的小脸，心中的沉重却并未减少分毫。
救他，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那被触动的魂魄本源，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魔域未退，内奸未清，长留依旧危机四伏……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只要她在，只要这只手还能握住，他便有无穷的勇气，去面对一切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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