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死,果真有蹊跷……”
凌枭喃喃自语,指尖摩挲着明信片光滑的表面。
这串数字和十字架,是表哥留下的线索吗?
是给谁的?生日祝福……是寄给自己的?
可自己的生日并非在那个时候。
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障眼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与疑云。
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些资料带走仔细研究。
他将明信片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笔记本,然后将其余所有文件,包括那份令人不适的解剖报告和照片,整齐地码放进新档案盒。
“咔哒”一声,凌枭锁上了禁区档案室那沉重的木门,将满室的尘埃与秘密重新关回黑暗之中。
他抱起档案盒,分量不轻,但此刻更沉重的是心中的谜团。
他依循记忆,沿着来时的路,走向陈皮所说的那个栽有海棠树的院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与档案室的阴森判若两个世界。
还没走近,便已看到一株高大的海棠树,花期已过,满树绿叶郁郁葱葱。
树下,独眼的陈皮老伯正坐在一张石凳上,慢条斯理地泡着一壶茶,袅袅茶香随风飘来,暂时驱散了凌枭鼻尖萦绕的霉味。
凌枭抱着沉重的档案盒,踏进海棠树投下的那片阴凉。
陈皮独眼微眯,正将一杯澄黄的茶汤倒入另一只空杯,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指尖流淌的不是茶水,而是被冷意凝固的时光。(此处有掌声,哈哈哈哈哈)
“拿到了?”
陈皮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风吹过干枯的落叶。
“拿到了,多谢陈老。”
凌枭将盒子放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从笔记本里抽出那张明信片,推到陈皮面前。
“陈老,您经手这案子时,可曾见过这个?”
陈皮那只独眼的目光落在明信片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捏起明信片,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报恩塔的图案,又翻过来盯着那串数字和十字架。
半晌,他才缓缓放下,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这东西……不在证物清单里。”
他语气肯定,带着老巡捕特有的敏锐。“哪来的?”
“从档案袋夹缝里掉出来的。”
凌枭紧盯着陈皮的表情。
陈皮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目光投向远处,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令人不安的夜晚。
“林家小子……林明朗的遗物不多。现场混乱,值钱的东西早没了。除了他身上那身破烂衣服,就是一个皮夹子,里面几张钞票,还有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极其厌恶的东西,“那身烂肉,碰过的东西都没人敢留,大多烧了。这张明信片,绝不是当时在现场发现的。”
他转过头,独眼直勾勾地看着凌枭,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审视:“有人后来放进去的。而且,是能接触到禁区档案的人。”
凌枭心头一凛:“那当时现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关于十字架,或者数字?”
陈皮那只独眼里,渐渐弥漫起一层阴翳,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特有的、将恐怖揉碎在平淡叙述中的腔调,自行脑补):“特别?呵……那整个合欢堂,那间屋子,都邪门得很。”
“我赶到的时候,”陈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巡捕房的人已经拉起了线。门一开,那股味儿……不是血腥,不是尸臭,是一种……甜腻腻的腐烂味儿,混着劣质脂粉香,闻一口就让人头晕恶心。林小子就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帐子半挂着,身上……啧啧,烂得没一块好皮,像被什么东西从里到外啃过。但最瘆人的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独眼微微眯起,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景象:“是他那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房梁,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里面全是血丝,那不是害怕,是……极度的惊骇,好像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东西。嘴角咧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诡异得很。”
“老鸨和那些客女,吓得魂不附体。”
陈皮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口径倒是一致,都说林明朗借着“金手指”的名号,处处留情,尤其喜欢找那个叫凤仙儿的。说他最近几个月来得勤,出手阔绰,但精神头越来越差,眼窝发青,像是被掏空了身子。最后那次,是被人发现死在凤仙儿房里的。老鸨一口咬定是得了脏病,怕影响生意,催着我们赶紧结案。”
“但那个凤仙儿呢?”凌枭追问。
陈皮摇了摇头,独眼里闪过一丝厌烦:“那个凤仙儿,吓疯了。问她话,颠三倒四,哭哭啼啼,没一句整话。一会儿说林少爷是好人,一会儿又说有鬼,有东西跟着他……她说的话,当时觉得是胡言乱语,就没正经记下来。现在想想……”他意味深长地停了停。
“她到底说了什么?”凌枭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陈皮模仿着一种女人惊恐、尖细又破碎的语调,在这静谧的院子里显得格外阴森:
“她……她就那么缩在墙角,抱着头,浑身发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说:‘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林少爷……林少爷他前几天老是念叨……念叨什么……主的羔羊……迷途了……要赎罪……’”
“‘那天晚上……他……他很害怕,一直出汗,手冰凉……他说……有什么东西在找他……在墙上……影子在动……他……他拿着个小小的、木头十字架,攥得死死的……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数字……对了数字……是密码……救命的密码……然后……然后他就……就……’”
“说到这儿她就崩溃了,只会尖叫,说床底下有眼睛,窗户外头有影子,还说……还说林少爷断气的时候,不是看着房梁,是……是看着她,嘴唇动了几下,好像说了个……‘十’字?还是……‘报应’?听不清了。整个人神神叨叨,没个准头。”
陈皮恢复了自己沙哑的嗓音,总结道:“所以,当时只觉得是疯话。一个妓女,一个死于花柳病的嫖客,扯什么耶稣十字架、密码影子……没人当真。但这张明信片……”
他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卡片,“这十字架,这串鬼画符的数字……看来,凤仙儿那些疯话,未必全是空穴来风。”
海棠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却丝毫驱不散两人之间弥漫的诡异与寒意。
凌枭盯着那串数字,还有那个十字架,仿佛看到表哥林明朗在生命最后时刻,在极度恐惧中,留下的这最后的、扑朔迷离的密码。
“那凤仙儿,现在如何了?还在合欢堂?”
“一个疯客女,染了脏病便是块废抹布,早被扔出了弄堂。前几日我还见着她,在巷口跟野狗抢食呢。”
话刚落地,档案室门外就炸开了嚷嚷:“那女疯子又来讨饭!都怪主任心善给过她一碗饭,现在倒好,天天准时往大院钻,真晦气!”
说话的是扫地的福叔,精神头足得很,抄着扫把就要往外赶,却被陈盛男拦了下来:“福叔,咱大院还差这口饭?去食堂打份过来不就结了。”
“小妮子,跟你爹一个模子刻的软心肠,早晚要吃亏!罢了罢了,疯婆子等着,敢乱跑打断你狗腿!”
福叔把扫把塞给旁边的小姑娘,转身往厨房去。
没一分钟,就端着个铝饭盒出来,塞给疯婆子时还瞪着眼:“拿着赶紧滚!今儿再敢往巡捕房凑,薅光你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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