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链接断开的瞬间,如同紧绷到极致的弓弦猛地松弛,带来的不是平静,而是失控的余波。
现实层面,六边形平台区域。
刺耳的警报声从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爆发式响起,红光取代了之前勉力维持的绿色微光。
陈默那具被低温冻结的躯体,在失去observer意识强横介入的压制后,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堤坝,开始了全面的、生理性的崩溃。
剧烈的、无意识的痉挛席卷了他的四肢和躯干,束缚带被拉扯得吱嘎作响。灰白的皮肤下,毛细血管在极端应激反应下破裂,浮现出大片不规则的可怖瘀斑。Ecmo系统的管道因身体的剧烈抽动而危险地晃动着,参数屏幕上,氧合效率、血流速度等关键指标疯狂跳水,警报条目飞速刷新。
[警告:生命维持系统临界过载!]
[检测到全身性血管痉挛(Systemic Vasospasm)及急性循环衰竭(Acute circulatory collapse)!]
[Ecmo流量异常!存在气栓风险!]
[建议立即进行高级生命支持干预!]
艾因的警报声冰冷急促,但它给出的“建议”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常规的医疗干预对于这种源于意识层面彻底崩塌引发的生理连锁崩溃,效果极其有限。
观察格栅内。
observer靠在轮椅背上,短暂的疲惫感已被一种极度专注的、近乎炽热的审视所取代。他无视了下方刺耳的生理警报,仿佛那只是背景噪音。他的目光穿透了陈默正在崩溃的肉体,牢牢锁定在那些刚刚被强行窥探到的、无形的信息之上。
他面前的光屏上,两个并行的数据流窗口正在飞速滚动。
左侧窗口,是刚刚从追杀者记忆残响中剥离出的混乱信息碎片,正在被艾因全力解析、分类、尝试重构。破碎的影像(雪原、黑色飞行器、战术屏幕)、扭曲的声波(命令代码、能量武器充能)、冰冷的情感模因……它们如同被炸碎的玻璃,每一片都折射出那个未知威胁的一角,却难以拼凑出全貌。但其中蕴含的技术特征和行动模式,已足够让observer对其危险等级进行重新评估。
而右侧窗口,数据量极少,却吸引了observer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那是关于那一丝微弱“起源波动”的捕捉记录。
数据极其模糊,熵值低到近乎于无,几乎只是一段扭曲的能量频谱和无法解读的神经放电模式。但在频谱的某个极狭窄的区间内,检测到了一个奇特的、非自然的谐波共振峰。这个共振峰的频率特征,与“弥达斯之触”的能量属性有微弱相似,却又存在着根本性的、无法解释的差异。
更引人注目的是,艾因在对比庞大数据库后,给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提示:
[检测到低概率匹配项:该谐波共振峰与‘档案馆(the Archive)’深层加密数据库中,编号Ax-07‘银色纪元(Argent Epoch)’遗物所散发的残余辐射谱存在0.0001%相关性。可信度:极低,需进一步验证。]
“银色纪元…” observer低声重复,眼中的光芒更盛。这是他追寻已久的、关于某个失落超文明时代的代号。而那“银色结构体”的模糊轮廓,似乎与这条线索产生了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联系。
陈默的崩溃,他意识底层那痛苦的、关于黑暗与金色光点的起源瞬间,竟然可能牵扯到“银色纪元”?
就在这时,下方平台的崩溃进入了新的阶段。
在一次尤其剧烈的全身痉挛后,陈默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摔回平台。伴随着这个动作,他半睁的、空洞的眼睛里,那扩散到极致的瞳孔最深处,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微光。
这不是“弥达斯之触”的爆发,甚至不是有意识的反应。
它更像是一块被用力挤压的海绵,在极限压力下渗出的最后一滴残留液体。是那被彻底打碎的意识基质中,最深层的、与那“起源”波动相连的某种东西,在生理性崩溃的极致刺激下,产生的极其被动的、微弱的涟漪。
这缕微光一闪即逝,瞬间就被更强烈的生理紊乱所淹没。
但它没能逃过observer的眼睛。
几乎在这缕微光出现的同一瞬间——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某种更深层的感知,在整个地下空间回荡了一下。
嗡鸣的源头,并非来自平台上的陈默。
而是来自观察格栅下方,紧贴着井壁的某个阴影区域。
那里,是之前运送陈默进入深井的那台方形悬浮运载单元停放的位置。它一直静静地待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方碑,其表面原本黯淡无光。
此刻,在这声低沉的嗡鸣中,运载单元那绝对光滑的黑色表面之下,似乎有极细微的、银色的流光极其短暂地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仿佛只是井壁灯光产生的反射幻影。
嗡鸣声消失了,银光也沉寂下去。
运载单元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艾因的系统日志里,悄无声息地记录下了一条瞬间信息:
[检测到非标准能量脉冲(微弱),来源:运载单元Ax-07(附属编号)。脉冲特征:未知。与当前实验环境无逻辑关联。标记为背景干扰。已忽略。]
但observer的目光,却猛地从陈默身上移开,精准地投向了下方那片阴影,锁定了那台刚刚产生异动的运载单元。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Ax-07…银色纪元遗物…0.0001%的相关性…运载单元的异常脉冲…
还有陈默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与起源波动同源的淡金色涟漪…
这些极其微弱、看似毫不相干的碎片,在observer远超常人的思维中,正被强行拼接、计算、推演。
他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默的意识废墟和追杀者的信息上,几乎忽略了这台仅仅作为运输工具的单元。但现在看来,它或许并不仅仅是工具。
它运送的“货物”,与它自身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未被认知的、极其隐秘的联系?
陈默身体的崩溃仍在继续,警报声愈发尖锐。生理上的消亡似乎近在眼前。
但observer已经看到了完全不同层面的可能性。
他缓缓抬起手,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盖过了所有警报:
[终止低温隔离模式。]
[停止所有刺激性药物输注。]
[启动最高级别生命稳定程序:代号‘摇篮(cradle)’。不计代价,维持目标生物载体基础存活。]
[授权使用:再生促进剂(Regen-promoter)、神经休眠诱导剂(Neural Stasis Inducer)…]
[指令:将运载单元Ax-07移入预备分析舱(preparation bay Alpha),启动全面深度扫描。优先级:最高。]
命令被迅速执行。
低温气流停止,平台温度开始缓慢回升。多种昂贵的、带着强烈副作用的药剂被注入陈默的血管,强行压制他崩溃的生理机能,将其拖入一种更深层的、近乎假死的休眠状态,以换取最基本的生存可能。
同时,下方阴影中,那台黑色的方形运载单元无声地悬浮起来,平稳地向着井壁一侧滑去,那里,一道隐藏的舱门正在打开。
observer的目光在逐渐稳定下来的陈默躯体和新移走的运载单元之间来回扫视。
陈默的价值已经彻底改变。他不再是一个失败的实验样本,甚至不仅仅是一个藏着起源秘密的容器。
他本身,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亟待探索的谜团核心。
那具濒死的残躯,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吸引着observer全部好奇与野心的涟漪。
而那一闪而过的银色回响,仿佛来自遥远纪元的低语,正在暗示着一条通往更深邃真相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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