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凡和阿菁站在沈墨的小院门口，指尖悬在斑驳的木门上，却迟迟没落下。
这院子比他们想象中更冷清 ，夯土砌的院墙，墙头上爬着半枯的藤蔓，几片发黄的叶子在风里打着转，院门口没有丹宗其他居所常见的灵草装饰，只有一口旧石缸，缸里的水泛着绿苔，倒映着灰蒙蒙的天，任谁也不会想到此处居然是曾经丹宗最鼎盛的天才的居所。
“之前误会了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见我们。” 阿菁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想起沈墨被他们擒住时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再想到他背负的七十年愧疚，她心里就一阵发堵。
洛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抬手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吱呀” 一声，木门发出老旧的呻吟，像是很久没被人触碰过，院子里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枯草的 “沙沙” 声，只有正屋门口摆着的一座半旧丹炉，证明这里有人居住 ，炉身上沾着黑色的药渣，炉底有着刚由通红冷却下来的红褐色，炉口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力波动，像是刚用过不久。
“沈墨前辈？我们是洛凡和阿菁，来跟您道歉的。” 阿菁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回荡，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两人对视一眼，顺着土路往里走，正屋的门也没关，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桌上堆着几卷泛黄的丹方，旁边散落着几个空丹瓶，墙角的竹床上铺着单薄的被褥，看起来很久没被整理过。
“没人？” 洛凡皱眉，目光扫过屋内，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一道不起眼的暗门，暗门上刻着细微的阵纹，正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他可能在里面。”
就在这时，“轰隆 ——” 一声巨响，暗门突然炸开，碎石和木屑飞溅而出！洛凡反应极快，一把将阿菁护在身后，灵力在身前凝聚成一道防护罩，挡住了飞溅的碎片。
烟尘散去后，暗门后的密室暴露出来 ，里面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丹炉，地上散落着不少黑色的药渣，而沈墨正瘫坐在密室中央，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嘴角溢着鲜血，双目紧闭，眉头却死死皱着，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身前的一座最普通的铜质丹炉已经炸成了碎片，黑色的魔气从炉渣中逸出，缠绕在沈墨周身，让他的气息越来越紊乱。
“他走火入魔了！” 阿菁脸色骤变，刚想冲过去，却被洛凡拉住。
“别冲动，他现在被魔气影响，神志不清，你靠近会有危险。” 洛凡沉声道，他能看到沈墨周身的灵力极其狂暴，像是随时会炸开，“你先去找掌门和太上长老，我在这里守着他，防止他伤了自己。”
阿菁点头，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转身就往外跑，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你小心点！”
洛凡留在密室里，紧盯着沈墨的动静，就在这时，阿菁之前放在腰间的丹皇印突然自行飞出，悬在沈墨头顶，金芒暴涨，化作一道光柱，直直渗入沈墨的眉心。
沈墨的身体猛地一颤，双目突然睁开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神采，只有一片混沌，嘴角却溢出更多的鲜血，连眼角都开始渗出血丝。
心魔幻象里，是七十年前的落仙坡。
沈墨跪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是伤，灵力紊乱得几乎要溃散，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衍灵长老正被三个穿着黑色锦袍的修士围攻 ，那三张老狗的脸他终生不会忘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衍灵境巅峰的强横气息，黑色的魔气缠绕在他们的武器上，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师父！” 沈墨嘶吼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因为炼制奇丹时缺了一味 “离火草”，跟师父提了一句，师父就独自出宗，去落仙坡寻找，却落入了血骨门的陷阱。
衍灵长老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嘴角挂着鲜血，道袍被魔气腐蚀得破烂不堪，手中的丹鼎也出现了裂痕，他看到沈墨，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墨儿，你怎会在此处，快走！这里危险！”
“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杀了这些杂碎！” 沈墨红着眼，从怀中掏出几枚自己炼制的丹药 ，这些丹药不是疗伤的，也不是提升实力的，而是之前研究的 “迷魂丹”“瞌睡丹”，此刻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些奇丹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将丹药朝着血骨门长老扔去，可丹药刚靠近，就被一道黑色气劲击碎，沈墨也被气劲余波扫中，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知死活的小蝼蚁。” 血骨门大长老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朝着沈墨拍出一掌，想要彻底解决这个碍事的小鬼。
“住手！” 衍灵长老嘶吼着，拼尽最后一丝灵力，挡在了沈墨身前。
“砰！” 黑色的掌印狠狠拍在衍灵长老的后背，他身体猛地一颤，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溅了沈墨一脸。
“师父！” 沈墨目眦欲裂，伸手想要抱住衍灵长老，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着师父缓缓倒下的身影，看着血骨门长老们得意的笑容，脑海里一片空白 ， 他拼命的搜刮着自己身上，却连一颗疗伤的丹药都找不出来，如此情境让他有些崩溃，他拼命的翻找，将身上的储物袋翻个底朝天，将所有‘无用’丹药尽数丢出……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死去而无可奈何。
幻象里的场景突然扭曲，血骨门长老和衍灵长老的身影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沈墨跪在地上，伸手想要抓住碎片，却什么也抓不到，他再次疯狂地翻遍自己的储物袋，里面全是 “变声丹”“隐身丹”“痒痒丹” 之类的奇丹，没有一粒能疗伤，没有一粒能救命，终于，隐忍了百年的他彻底崩溃了。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害了师父……” 沈墨嚎啕大哭起来，抬手狠狠抽自己的耳光，“我不该执着于这些没用的东西…… 我该走正道的…… 师父，我错了……我错了！”
现实中，洛凡看着沈墨疯狂自残的样子，心都揪了起来，他想上前阻止，却被丹皇印散出的金芒挡住 ，那金芒像是一道屏障，将沈墨笼罩在里面，不让外人靠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菁带着墨渊掌门、太上长老和凌长老等人赶了过来，看到密室里的景象，墨渊掌门脸色一变，刚要催动灵力破开屏障，却被太上长老拦住。
“等等。” 太上长老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指着沈墨头顶的丹皇印，“丹皇印在引动他的心魔幻象，这是他的心结，只有他自己能解开，我们强行干预，只会让他走火入魔更严重。”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丹皇印散出的金芒中，渐渐浮现出清晰的影像 。
影像内容正是沈墨心魔中的场景：落仙坡的厮杀，衍灵长老的守护，沈墨的崩溃与自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幻象，没有人说话。
那些曾经嘲笑过沈墨 “不务正业” 的长老，此刻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阿菁看着幻象中衍灵长老的身影，眼圈渐渐红了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师父，温柔又坚定，为了弟子不惜牺牲自己。
突然，幻象中的碎片重新凝聚，衍灵长老的虚影缓缓出现，他走到跪在地上的沈墨面前，轻轻握住了他抽自己耳光的手。
“师父……” 沈墨愣住了，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眼前的虚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傻孩子，哭什么。” 衍灵长老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丝心疼，“师父从未怪过你。”
“可是…… 可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要离火草，你就不会冒险出宗门，就不会被血骨门的人杀了！” 沈墨哽咽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不该炼制那些没用的奇丹，我该好好修炼，好好炼制正经丹药，这样我就能保护你了……”
“墨儿，” 衍灵长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的丹道都不一样，没有‘正经’与‘不正经’之分，你喜欢研究奇丹，这不是错 ，那些能让人开心的丹药，能解决小麻烦的丹药，同样有它们的价值，师父当年教你炼丹，是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路，而不是让你跟着别人的脚步走。”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而且，我这次出宗，不全是为了给你找离火草，我之前在丹宗的古籍里发现了一段记载，说血骨门在研究一种能撕裂万丹谷防御的邪术，需要用衍灵境修士的灵魂做引，我去落仙坡，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顺便寻找能阻止邪术的‘镇魔草’，只可惜，我找到了镇魔草，却没能活着带回来。”
“镇魔草？” 沈墨愣住了。
“嗯，” 衍灵长老点头，虚影开始变得透明，“我已经把镇魔草的种子藏在了落仙坡的秘境里，只要种下，就能在万丹谷周围形成一道屏障，挡住血骨门的邪术。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是怕打草惊蛇，没想到…… 终究还是没能亲口告诉你们。”
“师父！你别走！” 沈墨伸手想要抱住衍灵长老的虚影，却扑了个空。
衍灵长老的虚影越来越淡，声音也变得微弱：“墨儿，别再活在愧疚里了，你的丹道很好，继续走下去…… 还有影儿（太上长老的名字），我今日油尽灯枯，你独自担起丹宗百年，不知你是否能有新的同行者…… 希望你不要怪我当初的执着……”
话音落下，虚影彻底消散，丹皇印的金芒也渐渐褪去，重新飞回阿菁手中。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沈墨压抑的哭声，太上长老再也绷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 她终于知道，当年衍灵长老为何执意要去落仙坡，也终于明白，在他心里不只有沈墨最重，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丹宗，放弃过自己。
那些年对沈墨的忽视，那些对他 “不务正业” 的指责，此刻都变成了愧疚，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沈墨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混沌渐渐散去，只剩下疲惫和释然，他看着眼前的众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七十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凡走上前，递给他一枚疗伤丹：“沈前辈，先把伤治好再说吧。”
沈墨接过丹药，放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灵力流遍全身，缓解了他的痛苦。
他看着洛凡，又看了看阿菁，最后看向太上长老和墨渊掌门，低声道：“谢谢…… 谢谢你们。”
这是七十年里，他第一次主动跟丹宗的人说话。
太上长老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欠你一声抱歉，沈墨，之前我们对你有些误解，从今天开始不会了，以后，你的小院，丹宗会派人打理，你要的炼丹材料，我们会全力供应 ，你的丹道，我们不会再干涉。”
墨渊掌门也点头：“沈师兄，之前是我们误会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丹宗的‘奇丹长老’，你的奇丹，我们会收录进丹宗的藏经阁，让所有弟子都知道，奇丹也有奇用。”
沈墨看着众人真诚的眼神，眼眶再次红了，七十年的孤独与愧疚，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他站起身，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 我会继续研究我的丹道，也会用我的丹术，如师父一般，守护丹宗。”
“只是还有一事，想要征求一下阿菁师妹的意见，”沈墨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阿菁，“沈师兄，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想要什么开口就好了，”
“师妹，我想看一下火灵，不知道可以吗？”一个简单而又合理的请求被沈墨嗫嚅着说出，“不过你放心，我就是看一眼，看一眼就还给你，”沈墨生怕阿菁有所抵触，紧着又解释了几句，
“说什么呢沈师兄，先不说这只火灵本就是师父要为你取的，送给你又有何妨，”阿菁看他那副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这，不由分说的将火灵召唤出来，递给沈墨，
沈墨像是要接什么宝贝，小心翼翼的擦干净双手，慢慢的捧过小家伙，火灵原本还有些被打搅休眠的愠怒，此时却突然感觉到一股亲切之感，随即好奇的触碰着面前的人，
看到这一幕的沈墨潸然泪下，对着落仙坡的方向拜了三拜，随即将火灵还给阿菁，头也不回的飞向远处，阿菁和洛凡刚要追赶，却被太上长老拦了下来，
“随他去吧，让他自己静静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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