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仿佛并非经由耳廓,而是直接从灵魂的髓质中生长出来,每一个音节的震颤,都带着古老洪钟的回响,让叶染的神魂产生了一种被巨物碾过的错觉。
小魔头。
这称呼,倒是有几分怀念。
在那片无尽的黑暗虚空中,叶染的神魂所化的少女身影,非但没有被这股磅礴的威压所震慑,反而抬起头,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打量着那双占据了整个“天幕”的金色竖瞳,就像在欣赏一件刚刚出土、纹路繁复的古老祭器。
“魔头?这称呼倒也贴切。”她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虚空中回荡,竟没有被那股威压冲散分毫,“至于胆子,向来不缺。倒是你,藏在一头蠢猪的心脏里苟延残喘,口气倒是不小。”
那双巨大的金色竖瞳,似乎因为她这句毫无敬畏的评价,而微微收缩了一下。流淌在其中的熔金融光,也随之泛起了一丝波澜。
死寂。
一种更深沉的死寂降临了。仿佛连虚空本身,都在等待着一场即将到脱的雷霆之怒。
叶染却浑不在意。她甚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神魂虚影的衣袖,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她很清楚,对方若真有能力碾碎她,就不会开口说话了。
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虎,叫得再凶,也只是笼中之虎。
许久,那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份居高临下的戏谑淡去了几分,多了一丝真正的、源自古老岁月的审视。
“吾名,敖烬。”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言灵的力量。当“敖”字出口,叶染感觉到一股源自血脉的尊贵气息扑面而来;当“烬”字落下,一种万物燃尽、归于死寂的悲怆与暴戾,又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龙族。而且是龙族中,执掌毁灭与终末权柄的上位者。
叶-染的眼眸亮了亮。她在这个世界抽到的第一张牌,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敖烬……”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在唇齿间玩味地滚动着音节,“一个不错的名字。那么,敖烬,是谁把你这么一条大龙,塞进了这么个小小的猪圈里?手艺不错,这封印,连着地脉,扣着法则,若非我用秘法撬动了你的魂核,恐怕你连睁眼都做不到。”
她的语气,像是在夸赞一个手艺精湛的锁匠。
这番话,显然刺痛了对方。
那双金色竖瞳中的光芒剧烈地波动起来,虚空中响起了阵阵锁链拖拽的“哗啦”声。叶染的神念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这才“看”清,在那金色竖瞳的后方,一道模糊的、巨大无朋的龙形虚影,正被无数条比山脉还要粗壮的、由黑色符文构成的秩序锁链死死捆缚。
那些锁链的一端深深入龙魂的每一寸肌理,另一端则没入无尽的虚空,仿佛与整个世界相连。
“锁匠?”敖烬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怒火与恨意,那声音不再是空旷的奏鸣,而像是亿万座火山同时喷发的咆哮,“你管‘天道’,叫锁匠?”
“天道?”叶染挑了挑眉。
这个词,让她脑中那份属于原主的、浅薄的记忆,翻涌了起来。
在这个世界,天道是至高无上的规则,是万物运行的准绳,是所有修士敬畏、顺从、并试图从中窥得一丝奥秘的终极存在。它是赏善罚恶的标尺,是决定气运归属的轮盘,是不可言说,不可揣度,更不可违逆的……神。
原来如此。
叶染瞬间明白了。
所谓的仙侠言情世界,所谓的清冷男主、善良女主、恶毒女配,不过都是这位“天道”笔下的一个个角色。它写好了剧本,设定好了每一个人的命运,然后就像个无聊的看客,欣赏着这出它亲手导演的大戏。
而她,一个来自剧本之外的、不该存在的变数,穿到了一个注定要惨死的炮灰身上。
敖烬的怒火,在提及“天道”之后,渐渐平息,转而化为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苍凉。他似乎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向任何生灵提起过那段被尘封的历史了。
“万载之前,吾乃东海龙皇,统御四海万族。那时,天道初成,欲以法则为笼,圈禁万灵,定下尊卑贵贱,划分三六九等。凡有灵者,皆为棋子,其命数、机缘、生死,皆由天道一念而决。”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古老故事。
“有顺从者,得天道青睐,化为神佛,成为看守棋盘的鹰犬。有不甘者,欲逆天而行,却被天道法则抹去存在,连姓名都未曾留下。”
“而吾龙族,生于混沌,长于天地之初,俯瞰沧海桑田,岂能甘为棋子,任人摆布?”
敖烬的声音里,重新燃起了一丝足以焚天的傲慢。
“于是,吾集结妖、魔、巫三族,率领不甘为奴的亿万生灵,掀起逆天之战。那一战,打得九天倾覆,神域崩塌,星河倒卷,连天道所化的法则之网,都被撕开了一道缺口。”
虚空中,那双金色的竖瞳里,倒映出尸山血海、神魔陨落的惨烈景象。
叶染静静地“听”着。她的脸上,没有同情,没有敬佩,只有一种越来越浓厚的、名为“兴趣”的光芒。
“然后呢?你们输了。”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结局。
敖烬沉默了。
那份滔天的傲慢与战意,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苦涩。
“是……输了。”他承认得异常艰难,“天道,非是生灵,无形无相,不伤不灭。它便是这方世界本身。只要世界不毁,它便永恒。吾等杀死的,不过是它的鹰犬。战至最后,它引动世界本源之力,降下天罚。”
“吾之龙身,在天罚之下寸寸崩解,化为齑粉。龙魂亦被击碎,散落诸天。而这缕主魂,则被它用最恶毒的方式,镇压于此。”
敖烬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屈辱。
“它将吾之残魂,封印在这万妖窟的地脉深处,又以地脉妖气为引,催生出一头灵智未开的野猪。让这头蠢猪,日夜吞食吾逸散的魂力,借此修炼壮大。它要让吾亲眼看着,自己高贵的龙魂之力,如何被一头最低贱的畜生当做食粮,要让吾永世在屈辱与绝望中沉沦。”
“它甚至借这头蠢猪的手,布下了一个‘机缘’。按照它的剧本,很快,就会有它选中的‘天命之子’前来,斩杀这头猪妖,获得吾残魂中蕴含的最后一点本源龙气,从此龙运加身,平步青云。”
“而吾,敖烬,曾经逆天的龙皇,最终的结局,不过是别人剧本里,一块垫脚石。”
故事讲完了。
整个虚空,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这是一个英雄末路、壮志未酬的悲惨故事。任何一个生灵听了,恐怕都会生出无限的同情与扼腕。
叶染却笑了。
她在这片黑暗的虚空中,笑得前仰后合,神魂虚影都有些不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股子凉薄入骨的疯狂,在这死寂的虚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敖烬那双巨大的金色竖瞳,死死地盯着她,流淌的熔金之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困惑”的情绪。
他设想过她听完故事后的一万种反应——震惊、恐惧、同情、怜悯、贪婪……
唯独没有想过,她会笑。
笑得如此畅快,如此……开心?
“你……笑什么?”敖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
“我笑你啊。”叶染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她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歪着头,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说道,“你好不容易撕开了天道剧本的一角,却只想着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去毁了它。多没意思。”
“你……”
“撕开的口子,不应该用来逃跑或者毁灭。”叶染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点在了那张无形的“天道剧本”之上。
她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极不协调的、恶意满满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是应该……伸出手,抓住笔,把这无聊的剧本,改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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