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儿被两个粗使婆子“送”回了自己居住的偏院，院门从外落锁，等同于软禁。她瘫坐在地上，华丽的裙裾沾了尘土，精心描画的脸上一片惨白，只剩下绝望的泪水。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局，不仅没能扳倒虞怀瑾，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王爷那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苏月儿猛地爬起来，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凄厉：“放我出去！我要见王爷！我是冤枉的！是墨玉琳那个蠢货污蔑我！”
门外守卫的婆子充耳不闻，如同泥雕木塑。
与此同时，主院书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墨骁珩靠在轮椅上，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面前，站着脸色同样不好看的墨玉琳，以及垂首肃立的管家忠伯。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墨玉琳绞着手指，又是懊恼又是后怕，“是苏月儿！都是她骗我的！她说……她说嫂嫂行为不端，我才……”
“愚蠢！”墨骁珩猛地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骇人的压迫感，“别人稍加挑拨，你就敢带着人去冲撞当家主母！你的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墨玉琳被他骂得脖子一缩，眼圈瞬间红了，却不敢反驳。
“王爷，”忠伯适时开口，语气沉稳，“老奴已初步查问过今日在场伺候的下人，口径一致，都说是表小姐……是苏姑娘有意引导琳小姐去的西角门。至于其他……还需细查。”
“查！”墨骁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给本王彻查！看看这府里，还有多少吃里扒外、搬弄是非的东西！”
他胸口堵着一团火。这火，既因苏月儿的恶毒，也因墨玉琳的愚蠢，更因……这件事本身对他权威的挑衅，以及对那个女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他发现自己竟有一丝后怕，若当时虞怀瑾真的……不，不可能。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但那瞬间划过心头的窒闷感却真实存在。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王爷，”是虞怀瑾的声音，平静无波，“妾身有事禀报。”
墨骁珩眸光一闪：“进来。”
虞怀瑾推门而入，她已换下见掌柜时的那身家常衣裳，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长裙，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半分方才被冲撞的怒意，只有一片沉静。
她先是对墨玉琳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她泛红的眼圈，并未多言，然后看向墨骁珩，福了一礼。
“你还来做什么？”墨骁珩语气硬邦邦的，“此事本王自会处置。”
“王爷明鉴，妾身并非质疑王爷。”虞怀瑾不卑不亢，声音清晰，“只是，苏姑娘构陷王妃，此事非同小可，若不能证据确凿，只怕难以服众，亦恐留下后患。妾身……恰好有一些线索，或许能助王爷查明真相。”
墨玉琳猛地抬起头，看向虞怀瑾。她以为虞怀瑾是来告状的，没想到……
墨骁珩眉头紧锁：“线索？”
“是。”虞怀瑾从容道，“其实，早在数日前，妾身便察觉府中有些关于妾身与外男来往的流言蜚语，虽未指名道姓，但指向明确。妾身便留了心，暗中让身边可靠的嬷嬷留意了一下。”
她顿了顿，继续道：“今日傍晚，妾身前往西角门小书房前，曾吩咐丫鬟春桃，若两刻钟内未见我出来，便去请王爷和忠伯。并非料事如神，只是觉得，既然有流言，还是避嫌为好，以免授人以柄。却不想……果真有人按捺不住。”
这话一出，墨骁珩和墨玉琳都愣住了。
她竟然早有防备？
“此外，”虞怀瑾看向忠伯，“忠伯，可否请您派人去苏姑娘院中，找一个名叫小菊的三等丫鬟？再查查苏姑娘近几日的首饰匣子，是否少了一支赤金镶碧玺的蝴蝶簪子？”
忠伯立刻看向墨骁珩，墨骁珩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很快，一个穿着青色比甲、吓得浑身发抖的小丫鬟被带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同时，一个婆子捧着一个打开的首饰匣子进来，里面果然少了几样首饰，空位明显。
“小菊，”虞怀瑾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别怕，将你前几日无意中听到苏姑娘与她贴身丫鬟夏竹的对话，还有她赏你簪子让你散播流言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王爷。”
小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原来前几日，她确实听到苏月儿和夏竹在房里低声商议，说什么“必须毁了王妃名节”、“利用琳小姐”之类的话。后来苏月儿发现她在外面，非但没责怪，反而赏了她一支金簪，让她在府里悄悄散播“王妃常私下见外男”的谣言。
“奴婢……奴婢一时贪心，奴婢知错了！求王爷、王妃饶命！”小菊哭喊着磕头。
物证（缺失的簪子），人证（小菊，以及很快被带来、同样招认的夏竹），动机（嫉妒，争夺内宅影响力），甚至虞怀瑾提前做的防范……一环扣一环，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
苏月儿的阴谋，在虞怀瑾这番不动声色的反击下，被彻底撕开了伪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墨玉琳听得目瞪口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被当枪使，而且苏月儿的计划是如此恶毒周密！若非虞怀瑾早有察觉并暗中布置，今日之事后果不堪设想！她看向虞怀瑾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信服。
墨骁珩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风暴累积到极致的可怕平静。他死死攥着轮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藏着如此蛇蝎心肠之人！更没想到，虞怀瑾……她竟能如此沉着应对，步步为营！
“把那个毒妇带过来！”他几乎是咬着牙下令。
很快，形容狼狈、发髻散乱的苏月儿被拖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看到跪地哭泣的小菊和夏竹，以及那个打开的首饰匣子，瞬间明白了大势已去。
“王爷！王爷饶命啊！”她再也顾不得形象，扑倒在墨骁珩轮椅前，涕泪横流，“月儿只是一时糊涂！是鬼迷了心窍！月儿只是……只是太在乎王爷，看不惯她抢走王爷所有的关注……月儿知错了！求王爷看在往日情分上，饶月儿这一次吧！”
她哭得凄惨无比，试图用旧情打动墨骁珩。
墨骁珩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得恶心反胃。往日情分？他与她何来情分？不过是对远房亲戚的几分照拂罢了！
“往日情分？”他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就是这‘情分’，让你胆敢构陷王妃，搅得家宅不宁？！”
“月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苏月儿拼命磕头，额头很快红肿起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饶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跟您作对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她转而向虞怀瑾求饶，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虞怀瑾垂眸看着她，目光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片清冷的平静。
“苏姑娘，你错的，并非是与谁作对。”虞怀瑾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心上，“你错的，是心术不正，是手段歹毒，是试图用最龌龊的方式，毁人名节，动摇王府根基。今日若让你得逞，我身败名裂事小，王爷颜面何存？战王府声誉何存？云辰、云锋、云柔、玉琳，他们又将如何自处？”
她每问一句，苏月儿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墨骁珩的眼神就冷冽一分，墨玉琳的头就垂得更低一分。
“我……我……”苏月儿哑口无言，浑身抖如筛糠。
虞怀瑾不再看她，转向墨骁珩，屈膝一礼：“如何处置，全凭王爷定夺。妾身只有一个请求，此事关乎王府清誉，还请王爷妥善处理，勿要外传。”
她将最终的决定权，交还给了墨骁珩，既全了他的颜面，也展现了身为王妃的格局。
墨骁珩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有怒，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松动。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苏氏心肠歹毒，构陷主母，罪不可赦。即日起，剥夺其一切待遇，送入城外家庙，带发修行，静思己过，无本王令，永世不得踏出庙门半步！”
家庙！永世不得出！
这等同于终身监禁！比直接打死更折磨人！
苏月儿眼前一黑，彻底瘫软在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墨玉琳看着苏月儿的下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内宅争斗的残酷，以及她这位继母……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温婉可欺。
墨骁珩挥了挥手，忠伯立刻示意婆子上前，将烂泥般的苏月儿拖了出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
墨玉琳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偷眼看虞怀瑾。
虞怀瑾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玉琳，今日你也受惊了，先回去歇着吧。记住这次教训，往后遇事，多思多想，莫要轻信他人。”
没有斥责，没有抱怨，只有宽容和引导。
墨玉琳鼻子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谢谢嫂嫂。”这一次，这声“嫂嫂”叫得心服口服。
她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墨骁珩和虞怀瑾两人。
墨骁珩盯着虞怀瑾，半晌，才语气生硬地开口：“你……早就知道？”
虞怀瑾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妾身并非神仙，只是谨守本分，多留了一份心而已。身处其位，若连自身清誉和王府安稳都无法护卫，又何谈为王爷分忧？”
她的话，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墨骁珩死寂的心湖，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看着她沉静的面容，第一次开始真正审视这个被他视为“麻烦”和“不得已”而娶回来的女人。
她，似乎真的……与众不同。
虞怀瑾微微福身：“若王爷没有其他吩咐，妾身先去为王爷准备安神汤了。”
她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书房，留下墨骁珩独自一人，在渐深的暮色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次，他心中的波澜，不再仅仅是因为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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