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那夜之后,墨云辰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两天。
门外送去的饭菜,大多原封不动地端回来。他不说话,不见人,只是枯坐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虞怀瑾在赌场外说的每一个字,还有那些“朋友”虚伪的嘴脸、庄家嘲讽的眼神。
羞耻、愤怒、后怕,还有一种空落落的迷茫,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逃离现实、证明自己的方式,却没想到一步步走进了别人精心编织的陷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第三天清晨,他房门外传来了那个如今让他心情极度复杂的声音。
“墨云辰,开门。”
是虞怀瑾。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情绪,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力度。
墨云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在里面。自己开门,或者我让人撞开。”门外的人没什么耐心。
僵持了片刻,墨云辰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了门栓。他低着头,不想看她。
虞怀瑾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和房间里沉闷的空气,没说什么。她将几本厚厚的账册放在他房间唯一还算干净的书桌上。
“把这些账目核对一遍,找出里面所有计算错误和不合逻辑之处。”她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在吩咐一个普通账房,“天黑之前给我结果。”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没有多看他那副憔悴狼狈的样子一眼。
墨云辰愣住了,看着那几本堆起来的账册,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惩罚?还是新的羞辱?
他本能地想抗拒,想把那些账册扫到地上。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走到了书桌前。
反正……也无事可做。与其继续沉浸在那种难堪的情绪里,不如找点事情麻木自己。
他烦躁地翻开最上面一本账册。是王府名下某个田庄的旧账,记录混乱,数字潦草。
他起初看得心不在焉,但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里不对…三亩上田,亩产一石五斗,总产该是四石五斗,账上却记了五石…”
“这笔修缮费用,购买青砖的数量和单价乘起来,总额差了二两银子…”
“还有这里,人情往来的支出,时间对不上…”
他越看越投入,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数字,在他眼中仿佛自动排列组合,其中的错漏和矛盾之处,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清晰可见。他甚至不需要算盘,指尖在纸上快速划过,心念电转间,结果已然浮现。
这是一种他从未在意过的能力。以前在赌场,他也能快速计算输赢概率(尽管那概率是人为操纵的),但他只当那是赌徒的基本素养。如今用在账目上,竟也如此……顺畅。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
当虞怀瑾再次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伏在案前,专注书写的墨云辰。他眼底还有乌青,但那种沉沦的颓废之气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思考中的锐利。
虞怀瑾没有打扰他,静静走到他身后。
墨云辰正在最后一份账册上做标记,口中低声喃喃:“……这里,前后期库存对不上,差额五十两,没有合理解释……”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长长舒了口气,一抬头,才惊觉虞怀瑾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正看着他刚刚写满批注的纸张。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虞怀瑾拿起他核对过的账册和旁边他详细列明错误及正确数额的纸张,快速翻阅着。
房间里很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墨云辰心中莫名有些紧张,像是等待审判。
终于,虞怀瑾放下了最后一页纸。她抬起头,看向墨云辰,目光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亮光。
“墨云辰,”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你知不知道,你浪费了什么?”
墨云辰一怔,不明所以。
“你拥有过目不忘之能,心算之速,远超常人。对数字之敏感,洞察细节之精准,乃万中无一。”虞怀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是天赋!是老天爷赏给你的饭碗!”
墨云辰彻底呆住了。从没有人……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父王只会嫌他不务正业,下人们背后议论他是败家子,那些“朋友”只会夸他“手气好”、“够义气”。天赋?他有什么天赋?赌博的天赋吗?
虞怀瑾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他茫然的眼睛:“你以为赌场那些人捧着你,是为什么?真因为你是什么赌术天才?不!他们看中的,是你背后战王府这块肥肉,和你这看似聪明实则愚蠢好糊弄的脑子!”
这话如同鞭子,抽得墨云辰脸颊火辣。
“而你,”虞怀瑾语气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痛惜与厉色,“却把你这份足以安身立命、光耀门楣的天赋,浪费在了那张肮脏的、注定让你倾家荡产的赌桌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墨云辰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你看看你核对的这些账目!”虞怀瑾将那一叠纸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直指要害!这份敏锐,这份逻辑,这份对数字天生的掌控力,用在正道上,假以时日,户部那些积年老吏也未必及你!”
户部?墨云辰的心猛地一跳。那是掌管天下钱粮赋税的地方,是……
“你以为我是在哄你?”虞怀瑾看穿了他的怀疑,冷笑一声,“墨云辰,我告诉你,以你之才,若能收心敛性,潜心向学,他日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并非虚妄!”
“状元”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墨云辰的头顶!
他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瞪着虞怀瑾。
状…状元?
他?一个沉迷赌博、被继母从赌场揪出来的纨绔?怎么可能?!
“不……不可能……”他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干涩,“我……我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虞怀瑾逼视着他,“就因为你曾经荒唐过?就因为你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墨云辰,战王府的嫡长子,血脉里流淌的不该是自甘堕落的懦弱!”
她的声音如同锤击,一下下敲打在他心上。
“你的战场,在朝堂,在社稷,在天下钱粮运转的枢纽之地!而不是在那张小小的、散发着腐臭的赌桌上,为了几两碎银,与人争得面红耳赤,耗尽家财,辱没门楣!”
“你的父亲,墨骁珩,是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他曾在千军万马中纵横捭阖,守护的是这万里河山!你呢?你守着的是什么?是一堆注定输掉的骰子,还是一群等着吸干你血的蠹虫?!”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墨云辰最痛的地方。他想起了父亲曾经挺拔如松的背影,想起了父亲抚摸他头顶时那双布满薄茧却温暖的大手,想起了战王府昔日门庭若市的荣光……再看看如今瘫痪暴躁的父亲,空空如也的库房,和自己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巨大的反差和强烈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血丝,有痛苦,有挣扎,更有一种被强行从浑噩中拖拽出来的、撕心裂肺的清醒。
虞怀瑾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火候已到。她不再多说,将那些账册和他核对的结果整理好,放在桌上。
“话已至此,何去何从,你自己想清楚。”
她转身,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
“墨云辰,别让你父亲……和我,看错了你。”
房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墨云辰粗重的喘息声。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架,双手插入发间,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状元之才……”
“你的战场在朝堂……”
“别让你父亲和我看错了你……”
这些话语,连同赌场那夜的耻辱,交织在一起,在他脑中疯狂盘旋。
他一直以为自己一无是处,是家族的耻辱。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拥有惊人的天赋,他本可以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光明的道路?
这太荒谬了……却又……让他心底某个早已死寂的地方,不受控制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灼热的火苗。
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向书桌上那叠厚厚的账册。
难道……他的人生,真的还有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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