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怀瑾那句“女儿嫁”,像一块巨石砸进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何止是涟漪。
“瑾儿!你疯了!”虞母第一个失态,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冲到小女儿面前,抓住她的胳膊,眼圈瞬间就红了,“那是战王府!那是…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你嫁过去,这辈子就毁了!”
虞父也是眉头紧锁,看着虞怀瑾,语气沉重:“瑾儿,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可知那战王府如今是何光景?墨骁珩…他已是废人一个,王府账上亏空,下人散漫,还有那几个…唉!”他重重叹了口气,未尽之语里全是无奈和担忧。
虞怀姝跪在地上,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悲痛欲绝、为妹担忧的样子。她扯着虞父的衣摆,哭得更加“情真意切”:“父亲!您快劝劝妹妹!她定是一时糊涂,或是…或是为了成全我,才说出这等傻话!女儿怎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往火坑里跳?这让我这做姐姐的,日后如何心安啊!”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泪流得更凶了。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虞怀姝故作姿态的啜泣和虞母压抑的哽咽。
虞怀瑾感受着母亲抓着自己胳膊的、微微颤抖的手,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又夹杂着些许酸楚。母亲是真心疼她的,前世也是如此,只是拗不过父亲的决定,也拗不过…她自己的“认命”。
但这一世,不同了。
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虞母激动的情绪莫名缓和了些许。
“母亲,女儿没有糊涂。”虞怀瑾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山涧清泉,冲刷着房间里的焦躁,“女儿很清楚战王府是什么情况。”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父亲:“父亲,您方才也说了,战王府情况复杂。正因复杂,才更显重要。战王殿下是为国受伤,功在社稷。如今王府式微,若我们虞家此时拒婚,落在旁人眼里,会如何想?”
虞父目光一凝。
虞怀瑾继续道:“会说我们虞家势利,见战王失势便迫不及待划清界限。父亲在朝为官,名声最是要紧。若因此事被御史参一本‘凉薄’,岂非因小失大?”
她句句没有提自己,句句都在为虞家、为父亲的官声考量。
虞父沉默了。他确实有这层顾虑。战王虽然倒了,但军中旧部犹在,皇上对这位功臣也未必就全然忘怀。直接拒婚,确实容易授人以柄。
虞怀姝一听,急了。父亲要是被说动了,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妹妹!你怎能如此天真!”她尖声打断,也顾不上装哭了,急切地看向虞父,“父亲!战王府那就是个无底洞啊!妹妹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难道我们虞家嫁女,就是为了博一个不势利的名声,就要把女儿推进去受苦吗?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转而抓住虞母的手,泪眼汪汪:“母亲!您最疼瑾儿了,您忍心看她去伺候一个瘫子,去给三个顽劣的孩子当后娘,去受那小姑子的气吗?那跟把她往死里逼有什么分别!”
虞母的心又被长女的话揪紧了,看着小女儿淡然的脸庞,心痛如绞:“瑾儿,你姐姐说得对…那地方,不是你能待的…”
“母亲,姐姐,”虞怀瑾打断了母亲的话,她的目光第一次直直地看向虞怀姝,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得虞怀姝心底一阵发虚,“姐姐口口声声说战王府是火坑,那为何…姐姐自己不跳呢?”
虞怀姝被她问得一噎,脸色瞬间涨红:“我…我那是…”
“姐姐是心疼妹妹,所以把这‘好’亲事让给我,自己去跳谢家那个‘火坑’?”虞怀瑾微微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还是说,姐姐觉得,谢家那位‘谦谦君子’、‘才华横溢’的庶长子,比战王府这个‘烂摊子’,更值得姐姐‘心仪已久’,甚至不惜跪地哭求?”
“你!”虞怀姝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那些小心思,被虞怀瑾这几句话扒得干干净净!
虞父看着两个女儿,目光在长女那掩饰不住的急切和心虚,以及小女儿那过分的冷静和条理清晰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已然明了了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断。
“好了,都不要吵了。”虞父沉声开口,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向虞怀瑾,眼神复杂:“瑾儿,你…当真想好了?不后悔?”
虞怀瑾迎上父亲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声音清晰而坚定:“女儿想好了。女儿嫁入战王府,无怨,亦不悔。”
“好!”虞父重重一拍桌子,“既然如此,为父…便依你!”
“老爷!”虞母失声惊呼。
“父亲!”虞怀姝更是尖叫起来,脸上血色尽褪。怎么会这样?父亲怎么就答应了?
虞父不理会她们的反对,目光转向虞怀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姝儿,你既然心属谢家,为父也会为你争取。只是,你要记住今日的选择,日后…莫要后悔。”
虞怀姝此刻哪里还管日后后悔不后悔,她只要眼前抢到这门亲事!听到父亲松口,她狂喜之下,连忙磕头:“谢父亲!女儿不悔!女儿绝不后悔!”她生怕父亲反悔,磕得额头都红了。
虞怀瑾看着姐姐那副生怕到嘴鸭子飞了的模样,心底最后一丝姐妹情分,也彻底烟消云散。
路,是自己选的。
姐姐,但愿你将来,真的能笑着走进谢家,而不是…哭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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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一定,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虞家,紧接着,便以更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宦圈。
“听说了吗?虞家那个二小姐,要嫁进战王府了!”
“战王府?哪个战王府?哦…那个瘫了王爷,穷得叮当响的战王府?”
“可不是嘛!真是可惜了,虞二小姐听说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怎么就想不开…”
“想不开?我看是没得选吧!我听说啊,是她那个姐姐,虞大小姐,抢了原本该是她的、和谢家的好亲事!把这烂摊子甩给她了!”
“还有这种事?这虞大小姐也太…不过话说回来,那谢家虽是商贾,可有钱啊!谢长卿也有才名,怎么看都比战王府强百倍!”
“啧啧,嫡亲的姐妹,为了前程,也能如此算计…这虞二小姐,日后怕是有的苦头吃了。”
“可不是嘛!嫁过去就是现成的后娘,上面还有个瘫痪暴躁的王爷,一个小姑子,这日子…想想都可怕!”
“唉,红颜薄命啊…”
外面的风言风语,虞怀瑾充耳不闻。
她待在在自己的小院里,平静地准备着嫁妆。母亲心疼她,咬着牙把自己的体己又多贴补了许多给她,库房里那些华而不实的摆件少了不少,换成了更实在的金银和田产地契。
“瑾儿,是母亲没用…”虞母看着女儿清点嫁妆单子那平静的侧脸,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虞怀瑾放下单子,握住母亲的手,柔声安慰:“母亲,别担心。女儿不是去受罪的。”她顿了顿,声音轻却笃定,“女儿是去…当家的。”
“当家?”虞母愣住了,那战王府,是那么好当家的地方吗?
虞怀瑾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有些事,说出来无人会信,不如做出来。
相较于虞怀瑾这边的“凄风苦雨”,虞怀姝的院子里则是喜气洋洋。
她指挥着丫鬟婆子们清点着父母为她准备的、比虞怀瑾丰厚得多的嫁妆,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
“这个,这个赤金头面要带上!还有那匹云锦,正好给我做几身新衣裳!到了谢家,可不能失了体面!”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
贴身丫鬟奉承道:“小姐天生富贵命,那谢家公子将来必定高中,小姐您就是未来的官夫人了!可比那战王府…强了不知多少倍呢!”
虞怀姝得意地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有些人啊,就是没这个福气,只能捡别人不要的破烂儿!”
她完全忘了,这“破烂儿”是她如何“精心策划”才抢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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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日选定,两桩婚事的流程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
虞怀姝与谢家的婚事定在前,毕竟是“两情相悦”,又是“高攀”了商贾之家,虞家想着尽快定下,免得节外生枝。
而虞怀瑾与战王府的婚事,则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战王府那边只派了个管家过来走了个过场,态度不冷不热,连聘礼都显得有些寒酸,与王府昔日的门第极不相称,更是坐实了外界对战王府“穷困潦倒”的猜测。
这让虞怀姝更加得意,在虞怀瑾面前走动的频率都高了,话里话外无不是炫耀和怜悯。
“妹妹,你看姐姐这嫁衣,是请了苏绣娘亲手绣的,光是这金线就用了三两!”虞怀姝抚摸着大红嫁衣上繁复的鸳鸯戏水图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那嫁衣…若是缺了什么,尽管跟姐姐说,姐姐帮你添置。”
虞怀瑾正在看一本杂记,闻言头也没抬,只淡淡回了句:“不劳姐姐费心。”
虞怀姝碰了个软钉子,撇撇嘴,又故作忧愁地叹道:“唉,想到妹妹日后要过那等清苦日子,姐姐这心里,真是难受得紧。不过妹妹放心,等姐姐在谢家站稳脚跟,定会多多接济你的!”
虞怀瑾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虞怀姝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姐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虞怀瑾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谢家水深,姐姐…万事小心。”
虞怀姝被她这眼神和话语弄得心头火起,又有些不安,强笑道:“不劳妹妹操心!姐姐我自有分寸!”说完,悻悻然地转身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虞怀瑾轻轻合上了书卷。
抢吧,姐姐。
很快你就会知道,你视若珍宝、机关算尽抢来的“好亲事”,究竟是通往青云的天梯,还是…埋葬你的坟墓。
而我选择的这条“绝路”…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在料峭春寒中悄然抽出新芽的老树。
绝处,方能逢生。
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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