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皇后之前的的布置和铺垫,皇帝对莞贵人甄嬛更加关注起来。
碎玉轩一连三日接到养心殿的赏赐,或是新奇摆件,或是珍贵笔墨,虽非极致奢华,却足见皇帝的心思。圣心所向,就是恩宠所在。
甄嬛承宠虽未专房之宠,但皇帝显然对她这种清冷又带才情的调调颇为受用,偶尔也会召她伴驾,谈论诗书,或是听听她对宫中琐事的见解(自然是经过甄嬛谨慎筛选过的),试图从甄嬛这里另一个视角来试探起宜修对后宫权衡的力量所在,来稍稍缓解自己的疑心病。
甄嬛谨记皇后“谨记本分”的告诫,愈发低调谦和,对皇后愈加恭顺,对华贵妃更是礼数周全,甚至对其他位份低于她的嫔妃也毫无骄矜之色。这份宠辱不惊的姿态,反而让皇帝更高看她一眼,觉得她识大体、有分寸,不愧是自己看重的人,多宠几分也无大碍。
长春宫没有换新主位,但齐嫔李氏如同废入冷宫一般,被圈禁起来。她每日都怨气深重,暗地里咒骂起所有她看不惯的嫔妃甚至皇后。连带着对皇帝不为她和弘时做主都心存不忿。
她坚信着弘时可是长子,将来可是要为皇帝分忧的。皇上竟如此狠心让长子的生母沦落到现在这个局面。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出去!弘时没有了自己,要是后宫不知道哪个小贱人,给皇帝吹吹耳边风,使得皇帝对弘时感观不好。岂不是耽误了弘时的未来!
而其子三阿哥弘时却仍居于东二所(由皇帝指派的嬷嬷太监看管督促)。弘时因母获罪,子凭母贵,母卑而子辱。皇帝铁了心要好好管教他,怕他沾染了他母亲的毛病,待他又严苛了不少。
更因四阿哥五阿哥回宫以来,学业上无甚长进,更显不用功且蠢笨。
地位一落千丈,昔日巴结他的太监宫女纷纷散去,境遇凄凉。他对导致母亲倒台的皇后、安嫔等人恨之入骨,如今见甄嬛这个与皇后亲近的也得了宠,更是妒恨交加,整日阴沉着脸,摔打东西,怨气深重。
这日听闻太监议论碎玉轩又得了赏赐,他猛地摔了手中茶盏,低吼道:“不过是个贵人!也配!都是些趋炎附势的贱人!”看管他的老嬷嬷连忙劝阻,心中却暗叹,这位阿哥心性如此,将来怕是难成大器。他的怨怼,如同埋藏在长春宫废墟下的火星,随时可能复燃。
这日皇帝处理完政务,心情尚可,信步御花园散心。行至荷花池畔,却见甄嬛正临水而立,手持书卷,低声吟诵,侧影清雅,与满池荷花相映成趣。
皇帝驻足观看,并未立刻上前。只见甄嬛吟罢,俯身从池中摘下一支半开的红莲,对身旁宫女道:“此花娇艳,若供于佛前,未免过于喧闹。送去给华贵妃娘娘吧,翊坤宫华丽,正衬此花颜色。”
宫女应声而去。
皇帝这才缓步走出,淡淡道:“莞贵人倒是心细,还记得华贵妃。”
甄嬛似是吓了一跳,慌忙转身行礼,语气恭谨:“皇上万福。臣妾不敢居功,只是想着华贵妃娘娘凤仪万千,唯有此等艳色方能匹配一二。”她巧妙地将“讨好”转化为“敬重”,滴水不漏。
皇帝闻言,想起世兰那明艳嚣张的旧日模样,再对比如今她“深居简出”的沉寂,心中不免有一丝复杂感触,对甄嬛的“懂事”又添一分好感。他却不知,这一幕“偶遇”与赠花,皆是甄嬛揣摩圣意、精心设计,既展现了自身雅趣,又表露了对高位妃嫔的尊重,更 巧妙提醒了皇帝世兰的存在。
晚间,皇帝翻看奏折时,忽问苏培盛:“华贵妃近日如何?身子可大好了?”
苏培盛忙躬身道:“回皇上,太医日日请脉,说是已无大碍,只是心思郁结,还需静养。华贵妃娘娘每日只在翊坤宫内赏花作画,甚少外出。”
“心思郁结……”雍正重复了一句,放下朱笔。是因为年家?还是因为……朕许久未去看她?他并非对世兰全无旧情,只是前朝事忙,又厌烦她过往的跋扈,加之新人不断,便渐渐淡了。如今听甄嬛提及,又经苏培盛一说,那点微末的愧疚感被勾了起来。
“明日,去翊坤宫看看吧。”他吩咐道。
帝心难测,随心所欲。这天,皇帝突然驾临翊坤宫,让世兰措手不及。她正歪在榻上,对着宜修送来的一本新话本发呆,听闻圣驾到来,慌忙起身接驾,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只有些微的慌乱和不情愿。
雍正进来,见她一身素净衣裙,未施粉黛,确实清减了些,眉宇间也少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倒真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他心中那点怜意又起,语气也温和了些:“世兰,如今身子既好了,也该多出去走走,整日闷着,难怪精神不济。”
世兰按着宜修平日的教导,垂首应道:“谢皇上关怀。臣妾习惯了清静,并不觉得闷。”语气疏离而客气。
皇帝与她闲话几句,问起饮食起居,世兰皆一一回答,规矩十足,却再无往日那般鲜活生动,仿佛一尊精心雕琢却失了魂的木偶。皇帝坐了片刻,只觉得无趣,那点怜惜也很快消磨殆尽。赏了些东西,便起身离去。
他走后,世兰长长松了口气,立刻让人开窗通风,仿佛要驱散什么不洁的气息。她只觉得方才应对得无比疲惫,远不如在娘娘身边自在。只是心里不免大逆不道地暗暗想着皇上还是少来自己的翊坤宫吧,免得还要应付。
皇帝驾临翊坤宫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报到了宜修处。
剪秋低声道:“皇上似乎……并未多留。”
宜修唇角微扬:“意料之中。”
皇帝要的是那朵鲜活带刺的玫瑰,而非一盆精心修剪却失了生气的盆景。世兰的“失魂落魄”,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失了活力的世兰就好像衰败的花朵,失去了往昔的灵动,皇帝就更是注意不到了。
然而后宫花开遍野,自是有花可折。岂不更合其心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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