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漏滴答,声声催人静。
紫禁城的夜,总是格外深沉,尤其在这远离中宫、略显偏僻的宫殿一隅。
万籁俱寂,唯有书房窗棂内透出的一豆灯火,在浓稠的墨色里顽强地亮着,像茫茫海面上孤悬的灯塔,又像宜修此刻不肯轻易安歇的心事。
宜修并未安歇,她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书案前。案上铺陈着一张上好的宣纸,徽墨已研得浓稠,紫毫小楷笔饱蘸墨汁,悬于纸上,却久久未落。
她似乎在斟酌,又似在平息白日里那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的博弈带来的心绪起伏。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更衬得室内寂静异常。
良久,她终是落笔。笔尖行走于宣纸之上,无声无息,却自有一股沉静力道。写的并非诗词公文,而是一幅工笔细腻的兰草图。墨色晕染,寥寥数笔,便将兰草清雅孤傲、于幽谷独自芬芳的风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画得极为专注,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阴影,平日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竟只有笔下兰草,显出一种难得的纯粹与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幅兰草图跃然纸上。她搁下笔,静静端详片刻,似乎还算满意。
宜修独坐灯下,身影被拉得细长,投在身后满墙的书架上,与那些沉默的典籍孤本融为一体。她并未翻阅书卷,只是怔怔地望着面前刚刚完成的一幅墨兰图。
宣纸素白,墨痕未干,几茎兰叶舒卷自如,带着孤峭的力道,一朵兰瓣悄然绽放,含蓄而清冷。
她作画不喜设色,独爱水墨的浓淡干湿,觉得这世间纷扰,唯有黑白最能照见本质,也最能掩藏情绪。
就像她此刻的心境,看似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涌动——白日里后宫那些绵里藏针的试探,前朝乌拉那拉府中幕僚悄悄递进来的、关于家族前程的隐忧,都化作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心间,勒出一道道细微的痕。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轻轻拂过画上那方朱红私印——“乌拉那拉氏”。冰凉的印石触感,提醒着她的身份与责任。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从踏入这宫门的那一刻起,喜怒哀乐便不再只属于自己。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发出几不可闻的“吱呀”声,打破了满室的沉寂。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先是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待看到灯下宜修独自端坐的身影时,那双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骤然一亮,如同暗夜里倏然点亮的星辰。
是世兰。
她像一只习惯了夜行的灵巧猫儿,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反手又将门轻轻掩上,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娘娘,您还没歇息呀?”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脚步放得极轻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书香和灯下人的凝思。
她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只穿着月白色的软缎寝衣,外头随意披了件藕荷色的斗篷,带子都系得有些松散。如墨的青丝未绾,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得小脸莹白,脸颊上还带着被枕席压出的、浅浅的桃花般的红晕,憨态可掬。
宜修并未抬头,也未露丝毫惊讶之色,似乎早已料到这个时辰她会来访,只从画上移开目光,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平稳无波:“嗯。吵醒你了?”她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泠。
“没有没有,”世兰连忙摇头,像只急于表忠心的小动物,三步并作两步蹭到宽大的紫檀木书案边,目光立刻就被案上那幅新墨未干的兰花图吸引了去。
“呀!娘娘又作画了?真好看!”她由衷地赞叹道,虽然于笔墨丹青之道并不精通,看不懂其中蕴含的笔力筋骨、意境深浅,但只觉得那画上的几笔草叶说不出的顺眼,舒朗有致,清逸脱俗,像极了娘娘本人给她的感觉——看似冷淡,实则内里自有丘壑。
她由衷赞叹,虽然看不太懂笔法意境,但只觉得那画上的草说不出的顺眼,像极了娘娘本人。
宜修没有接她关于画作的夸赞,只是视线落在她被夜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鼻尖上,问道:“何事?”言简意赅,是她一贯的风格。
世兰经这一问,才恍然想起自己深夜前来的目的。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献宝似的将一直藏在斗篷里的手拿了出来,小心翼翼捧出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白玉般细腻的瓷盅,盅盖边缘还丝丝缕缕地冒着温热的白气。
“臣妾……臣妾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想起娘娘晚膳时似乎用得很少,怕是又为琐事烦心,伤了脾胃,就……就悄悄起来,让小厨房炖了盏冰糖燕窝,一直用温水煨着呢,娘娘用一些再安歇吧?暖暖的,兴许能睡得好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小盅捧到宜修面前,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亮晶晶地望过来,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点点邀功的娇憨,仿佛递上的不是一盏寻常补品,而是什么了不得的心意。
宜修垂眸,看着那盅洁白细腻、冒着暖意的燕窝,又抬眼看看世兰那副“快夸夸我”的殷切模样,心中那层因权谋算计而凝结的薄冰,悄然无声地融化了一角,渗出些许暖意来。
她并未如往常那般推拒或冷淡应对,而是伸出手,默然接了过来。揭开盅盖,一股清甜的香气伴随着更浓郁的热气扑面而来。她拿起搁在一旁的小巧银勺,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的燕窝,缓缓送入口中。温度恰到好处,甜而不腻,顺着喉咙滑下,确实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
世兰见她接了,并且真的开始食用,立刻喜上眉梢。她也不找地方坐,就那样顺势趴在书案对面,双臂交叠垫着下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宜修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燕窝,仿佛观赏这世间最值得专注的景致。她的目光是那样纯粹而专注,里面没有丝毫杂质,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和满足,仿佛宜修吃得舒心,便是她最大的快乐。
“娘娘,好喝吗?甜度可还合适?”她按捺不住,又小声地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尚可。”宜修的回答依旧吝啬,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世兰像是得了天大的夸奖一般,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唇角扬起甜蜜的弧度,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也盛满了笑意。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幅墨兰上,流转片刻,忽然鼓起勇气,带着几分试探和撒娇的意味开口道:“娘娘,这幅画……画得真好,臣妾越看越喜欢……娘娘,能把它送给臣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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