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第一缕灰白光线,如同吝啬的施舍般透过窗户的破洞,照亮陋室内飞舞的尘埃时,林尘已经站在了院子中央。
他身姿挺拔,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因干渴而开裂,但眼神却如同被擦亮的寒铁,锐利而坚定。昨夜短暂的崩溃与泪水,并未浇灭那簇新生的火苗,反而如同淬火般,让他的意志变得更加凝练。
“工程目标:一百万次拔剑。”
他在心中再次确认了这个宏伟到令人绝望的数字。但工程师的思维,最擅长的便是将宏大的目标,分解为可执行、可量化的具体步骤。
“首先,是日任务量。”他冷静地分析着自身的极限。“以我目前的身体状态,每日完成一千次,是理论上限。这需要合理的时间分配、极致的效率,以及……忍受远超常人的痛苦。”
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进行必要的“资源采集”。他走出破院,凭借着原主记忆中零星关于后山的知识,避开可能有低级妖兽出没的区域,寻找着可以果腹的野果和清洁的水源。这个过程耗费了他近一个时辰,收获却寥寥无几——几颗酸涩难以入口的野山楂,一小捧还算干净的泉水。这勉强压下了喉咙里的火烧感,却远不足以补充身体的消耗。
返回院子,他没有休息,直接拿起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第一千次,开始。”
他低声宣布,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锃——!”
第一声拔剑声,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响起,带着与昨夜无异的滞涩。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最初的几百次,尚能依靠一股心气支撑。但随着次数累加,身体最真实的反馈,开始如同潮水般涌来。
首先是双手。粗糙的木质剑柄,没有任何缓冲,每一次紧握和瞬间的爆发发力,都像是在用砂纸反复摩擦掌心的皮肉。很快,最初只是发红、发热的手掌,开始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水泡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个,两个……连成一片。他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停下包裹布条——那会影响手感。直到某个水泡在一次特别用力的发力中破裂,粘稠的组织液混合着血丝渗出,沾染在剑柄上,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他动作顿了顿,看着掌心那片模糊的血肉,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调整了一下握剑的姿势,避开最严重的伤处,继续。
“锃——!”
“锃——!”
疼痛,成为了新的背景音。
接着是肌肉的抗议。手臂,从手指到手腕,到小臂,再到肩膀、背阔肌……每一束肌肉纤维都在发出哀鸣。酸、胀、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针,从肌肉深处不断刺出。每一次拔剑,都像是在撕裂这些已经疲惫到极点的组织。他的动作开始变形,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每一次挥动都变得无比艰难。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冰冷而粘腻。额头的汗水顺着眉骨流下,滑入眼中,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不愿浪费。
“第四百二十七。”
“第五百零八。”
“……”
他心中默数着,如同最精密的计数器。数字本身,成了他对抗痛苦的唯一武器。每一次数字的增加,都意味着他向那个遥远的目标,靠近了微不足道的一步。
“每完成一次,就离目标更近一步。”这个简单到近乎可笑的信念,成为了支撑他摇摇欲坠身体和精神世界的唯一支柱。
他的怪异举动,自然无法瞒过周围的人。
最初只是偶尔路过的外门弟子,会好奇地朝这个破败的院子里张望几眼。当他们看到林尘如同魔怔了一般,不停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拔剑动作时,惊愕之后,便是毫不掩饰的嘲笑。
“快看!那废物在干什么?”
“拔剑?他以为他是谁?剑道天才吗?哈哈!”
“看他那样子,手都在抖,怕是连剑都拿不稳了吧?”
“真是疯了,贡献点都快扣成负数了,不想着去干活,在这里发什么癫?”
议论声、嗤笑声,如同苍蝇的嗡嗡声,时不时从院墙外传来。林尘充耳不闻。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手中的剑,和心中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外界的噪音,无法穿透他以意志构筑的屏障。
然而,恶意并不会因为无视而消失,反而会变本加厉。
以王强为首的那几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找乐子的机会。
第一天下午,当林尘完成接近八百次拔剑,身体几乎达到极限,全靠意志强撑时,几颗鸡蛋大小的石块,带着风声,“嗖嗖”地从院外飞来,砸在院子里,溅起一片尘土,有一颗甚至擦着他的小腿飞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哟,林‘大师’,练剑呢?哥几个给你加点料,助助兴!”王强嚣张的声音在墙外响起,伴随着一阵哄笑。
林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移一分。他精准地完成了一次拔剑,收剑,仿佛那些石块和嘲笑只是无关紧要的幻影。
第二天,他们变本加厉,不知从哪儿提来一桶馊水,隔着矮墙就泼了进来。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污秽的液体溅到了林尘的裤脚和鞋子上。
“给咱们的‘剑仙’洗洗地!不用谢了!”恶毒的调侃再次传来。
林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恶臭,而是因为地面变得湿滑,可能会影响他下盘的稳定。他默默地向旁边移动了两步,找到一块相对干爽的地面,继续着他的练习。
“锃——!”
拔剑声依旧稳定,甚至比之前,似乎还快了那么一丝丝。
他的无视,他的沉默,他那仿佛扎根于大地的专注,反而让王强等人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挫败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这家伙,难道真的感觉不到羞辱和疼痛吗?
几次三番之后,见林尘始终如同泥塑木雕,毫无反应,他们也渐渐觉得无趣,嘲弄的次数开始减少。毕竟,欺负一个不会叫痛的沙包,并不能带来持久的快感。
外界的声音,无论是嘲笑还是干扰,最终都如同雨水滴落顽石,未能侵入其内里分毫,反而被他转化为了一种燃料,一种让他更加坚定、更加渴望力量的动力。
时间,在枯燥的重复和极致的痛苦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一天,两天,三天……
林尘严格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每日一千次拔剑,雷打不动。完不成,就不休息,不进食(除了必要的野果泉水)。身体的疲惫和伤痛累积到了可怕的程度。晚上,他常常是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爬回屋内,连清理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便昏死过去。第二天,又会在身体无处不在的酸痛中强行醒来,继续。
他的双手,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旧的水泡破裂,结成血痂,新的水泡又在血痂旁磨出,层层叠叠。布条早已被鲜血和脓液浸透,发黑发硬,粘在伤口上,每一次握剑都像是撕下一层皮。到后来,他索性不再包裹,任由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掌,直接与粗糙的剑柄摩擦。
疼痛?已经麻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仿佛灵魂都被抽干。
但是,变化,也在这种近乎自虐的锤炼中,悄然发生。
当拔剑次数接近五千次时,他发现自己拔剑时,手臂的颤抖减轻了。不是不累,而是肌肉在无数次重复后,开始本能地寻找到最高效的发力方式,减少了不必要的能量损耗。
接近七千次时,那原本滞涩、充满摩擦的拔剑声,开始变得清脆了一些。不是铁剑变好了,而是他的动作轨迹变得更加笔直、顺畅,手腕的抖动和身体的晃动被控制到了最低。
接近九千次时,一种奇妙的“肌肉记忆”开始形成。很多时候,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思考姿势、发力,身体就能自动完成一套近乎标准的拔剑动作。速度,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肉眼难以察觉,但他自己却能清晰感受到的意思!
这是一种量变积累下,最原始的质变前兆。是身体这个精密仪器,在极限压力下,被迫进行的优化和适应。
然而,代价也是巨大的。他的身体瘦削得可怕,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白。双手结满了厚厚的老茧,但老茧之下,是依旧未能完全愈合的伤口和淤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
终于,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冰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照亮了破败的小院,也照亮了院中那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的身影。
林尘浑身都被汗水浸透,破烂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骨嶙峋的轮廓。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嘴唇被咬出了血,混合着汗水流下。
他完成了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拔剑。
还差最后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仿佛抽干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死死盯着手中的铁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一点倔强的火焰。
握剑。虽然双手血肉模糊,颤抖不止,但握剑的姿势,却异乎寻常的稳定。
腰腹微沉,力量从脚下生根,经由脊椎,传递到肩臂。
“锃——!”
一声短促、清脆、仿佛突破了某种无形屏障的剑鸣,骤然响起!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摩擦和滞涩,而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一道黯淡却凌厉的寒光在月下一闪而逝!
第一万次!
完成了!
就在动作完成的瞬间,那股强行支撑着他的意志力,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骤然断裂。无边的黑暗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吞没。
“哐当!”
铁剑脱手落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林尘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随即整个上半身也扑倒下去,脸颊贴在冰冷、沾满汗水和污秽的地面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剧痛的神经。他艰难地抬起那双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手掌,举到眼前。
月光下,这双手掌狰狞可怖。新旧伤痕交织,茧子厚得发亮,但更多的皮肉是翻卷着的,露出下面的鲜红,布满了血污和泥垢,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
看着这双为了一个渺茫希望而付出惨烈代价的手,一直强忍着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漫长孤独、以及一丝微弱成就感的复杂情绪,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他沾满污垢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抽动。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痛苦吗?是的,痛彻心扉。
后悔吗?不,绝不。
这泪水,不是软弱,而是身体在超越极限后,最本能的宣泄。是灵魂在经历千锤百炼后,褪去一层脆弱外壳的证明。
在这一万次血肉模糊的锤炼之后,在那混合着痛苦与倔强的泪水之中,一颗名为“强者”的种子,已然在这具残破的躯壳最深处,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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