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点，夏日的阳光依旧有些炽烈，我准时来到了市图书馆门口。
王子豪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头发显然精心打理过，额头上方那撮卷发也服帖了不少。
看到我，他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挥着手。
“意华，这里！”
他几步迎上来，额角还有点细汗，“我怕迟到，提前半小时就来了。”
“这么积极啊，我们进去吧！”我朝他甜甜的笑。
我们先进了图书馆旁边的书店。
店里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王子豪对着一排排高一参考书有点犯难，挠着头小声问我：“意华，你说我该买哪本？这么多，看着都差不多……”
我帮他挑了一本讲解比较基础的数学辅导书和一本英语语法详解，他接过去，如获至宝，小声说：“有你把关我就放心了。”
买好书，我们便去了他说的那家新开的冰室。
冰室里装修得很雅致，冷气开得足，瞬间驱散了外面的暑气。
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招牌的红豆冰沙。
细腻的牛奶冰沙上铺着厚厚一层熬得软烂香甜的红豆，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王子豪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被冰得眯起了眼睛，含含糊糊地说：“唔…好吃！意华你快尝尝！”
我正低头品尝着冰沙的甜润，眼角的余光瞥见冰室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
我抬头一看，微微一愣——竟是何志明和兰凤。
何志明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 polo 衫，依旧清瘦挺拔。
而他身边的兰凤，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温婉又秀气。
他们两人并肩走进来，低声交谈着什么，兰凤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略显羞涩的红晕。
他们也看到了我们。
何志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常态，对我们点头笑了笑。
兰凤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我对面的王子豪时，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但很快也对我们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真巧啊。”
何志明从身后牵过妹妹何慧茹，自然地走了过来。
兰凤跟在他身后。
“是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我笑着回应，目光在何志明和兰凤之间不着痕迹地扫过。
兰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垂下了眼睑。
王子豪看到何志明，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些，但看到旁边的兰凤，又有些疑惑。
他打了个招呼：“志明哥，兰凤，你们也来吃冰？”
何志明坦然地点点头：“带慧茹出来，正好遇到兰凤也在附近买书，就一起过来了。”
他的解释很自然，听不出任何暧昧，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同路。
兰凤也轻声细语地说：“嗯，我来买几本课外书。”
何志明没有过多停留，带着妹妹和兰凤在离我们稍远的一个位置坐下。
王子豪看着他们的背影，凑近我，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和恍然大悟的表情：“意华，他们俩……？”
我舀了一勺冰沙，摇了摇头，低声说：“别瞎猜。”
但我心里明白，何志明已经彻底放下了关于我的过去，而兰凤……
她看向何志明时那温柔的眼神，还有看见王子豪与我在一起时那副紧张复杂的神情，或许藏着一些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心事。
我只记得上一世，兰凤因为爱王子豪，与我反目成仇。
未曾听她说过爱慕何志明的任何消息呀！
难道因为我的重生，她的感情发生了改变？
我希望看到兰凤幸福，但不希望她与何志明在一起，除非今生的何志明与前世的不一样。
我正默默的想着这些心事，反而忘了吃眼前的豆冰。
“意华，你不喜欢吃吗？”耳中突然传来王子豪带着关切和疑惑的声音。
我瞬间从关于何志明与兰凤的思绪中被拽回现实，眼神聚焦，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
我连忙定了定神，送给他一个带着歉意的、略显仓促的莞尔一笑。
“哦！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一件事。”
我下意识地用手指搅动着杯子里快要融化的冰沙，试图掩饰刚才的走神。
王子豪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些，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眸子像两潭深水，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我有些慌乱的微小影像。
他的呼吸几乎要拂到我的脸颊上：“什么事啊？想得那么入神？”
男性的、带着阳光和淡淡汗味的荷尔蒙气息骤然逼近，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笼罩。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脸颊也像被冰室的冷气熏过又骤然遇到热浪般，迅速升温。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
“就是，”我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眼神飘忽着不敢与他对视，慌乱地搜寻着借口，声音都比平时低软了几分。
“就是……想着一会儿，我们去哪里玩？”
这个借口找得干巴巴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王子豪似乎并没有察觉我的异样，或者说，他被我提出的新问题吸引了注意力。
他终于稍稍退开了一点，给了我一丝喘息的空间，但眼神依旧亮晶晶地锁住我，带着十足的兴致：“玩？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打游戏机？还是去公园划船？或者……就在街上逛逛也行！”
他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着选项，那副憨直又全神贯注为我考虑的样子，奇异地抚平了我刚才的慌乱。
我看着他那张带着期待和一点点傻气的笑脸，刚才因他靠近而狂跳的心，渐渐被一种温热的、甜丝丝的暖流所取代。
“嗯……”
我垂下眼睫，用勺子轻轻戳着碗底所剩不多的红豆，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就在街上走走吧，顺便……消消食。”
“好！听你的！”
他立刻响应，笑容大大地绽开，仿佛我做出了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冰室的冷气氤氲着我们之间刚刚升腾起的、微妙而灼热的氛围。
那个突如其来的靠近，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曾平息。
等我终于慢吞吞地吃完碗中最后一点融化的冰沙，抬起头，重新望向子豪时，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专注得让人心慌。
“还要吃一碗吗？或者尝尝别的？他们家的芒果冰好像也不错。”
他语气热切，带着一种想要把所有他觉得好的东西都要捧到我面前的直白。
我的内心微微一颤，被他那毫无保留的关切弄得有些心虚。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盯着空碗小声拒绝：“不了，真的吃饱了。而且……吃多了会发胖的。”
没想到，他听了这话，非但没有附和，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带着一种认真的“审视”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非常肯定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我觉得你太苗条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更加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补充道，“女孩要胖一点才更好看，健康，有福气！”
他这话说得坦荡又直接，没有丝毫的油滑或刻意，完全发自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那眼神里的真诚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在陈述一个像“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的真理。
记得上一世，他也这样同我说过类似的话。
为了迎合他的审美，我与他恋爱时，每晚加餐吃夜宵，真的吃胖了十斤，才令他满意。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直男”审美的话，让我瞬间愣住了，脸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轰”地一下升了上来。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难以言喻的……甜？
哪有他这样说话的？哪有人会这么直接地说女孩子“太苗条”，还说要“胖一点”的？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他这奇怪的审美，可对上他那双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所有的话又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就是这样，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笨拙，却真实得让人无法生气。
“你……你这是什么歪理……”
我最终只能红着脸，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心跳却因为他这句“胖一点更好看”而再次失去了平稳的节奏。
冰室的冷气似乎都驱不散脸上腾起的热意。
这个下午，因为他这句笨拙的“赞美”，变得愈发让人心慌意乱，却也……印象深刻。
当我们起身决定出门随便逛逛，不经意间转身，看见兰凤和何志明兄妹也在准备起身离开。
何志明细心地将椅子推回原位，又帮妹妹慧茹整理了一下裙摆，动作自然而体贴。
他抬眼看到我们，便牵着慧茹，和兰凤一起走了过来。
何志明率先开口，语气温和如常，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你们一会儿有何打算？”
他的目光平静地在我和子豪之间流转。
王子豪下意识地挺了挺背，像是要宣告什么似的。
他的声音比平时洪亮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占有欲：“我们准备随便逛逛，散散步！”
他说着，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我，似乎在寻求认同。
我点了点头，对何志明和兰凤笑了笑：“嗯，没什么具体计划。你们呢？”
兰凤站在何志明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双手轻轻交握在身前。
听到我的问话，她抬起眼，温婉地笑了笑，声音轻柔：“我们……也该送慧茹回去了。”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何志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何志明点了点头，确认了兰凤的话。
随即看向我，眼神里是一片清朗的坦然，甚至带着一点友好的建议：“前面拐角那个小广场，最近傍晚常有卖手工编织品的小摊，挺有意思的，你们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去看看。”
他的态度如此大方自然，仿佛我们真的只是关系不错的普通同学，这让刚才还有些微妙的氛围瞬间松弛下来。
连王子豪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他挠了挠头，语气也自然了很多：“哦？是吗？那谢谢啊，我们一会儿去看看。”
“不客气，”何志明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兰凤和慧茹，“那我们先走了。”
兰凤对我们轻轻说了声“再见”，便跟着何志明兄妹一起离开了冰室。
她走在何志明身边，微微侧头听他说着话，嘴角带着浅浅的、恬静的笑意。
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门口，王子豪像是彻底松了口气，转过头看我，眼睛又亮了起来，带着点迫不及待：“意华，那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小广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好玩的小玩意儿！”
“好啊！我们去看看有没喜欢的新玩意？”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试图将刚才那点不自在抛在脑后。
王子豪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观察里，他回头又望了一眼何志明和兰凤离开的方向。
转回头时，脸上带着男生特有的、略显迟钝的好奇。
他压低声音对我说：“意华，我怎么总觉得……兰凤对何志明有些不一样呢？你看她刚才看何志明的眼神……”
我听他还在琢磨兰凤与何志明的关系，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何志明这么优秀，长得也好，学习也好，有女生对他有好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句带着赌气和试探的话就溜出了嘴边：
“难道……你心里对兰凤也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话音刚落，我自己就先愣住了。
空气中仿佛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酸涩的味道。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飞快地低下头，假装整理并不凌乱的衣角，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心里懊悔得直跺脚——谢意华，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王子豪显然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浓浓醋味的质问给砸懵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瞪得圆圆的，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慌乱？
“我？我对兰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随即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语气急切地几乎要指天发誓。
“没有！绝对没有！意华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
他急得脸都涨红了，手足无措地站在我面前，像是只被冤枉了的大型犬，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我看以证清白。
他看着我低垂着头不说话，更加慌了神，也顾不得这是在街上，往前凑近一步，笨拙地、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我眼里……我眼里只看得到你一个人！真的！兰凤怎么样，何志明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这话说得又急又直白，没有任何修饰，却像一阵强劲的风，瞬间吹散了我心头所有酸涩的迷雾。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甜意如同汹涌的暖流，迅速淹没了刚才的懊恼和尴尬。
我依旧低着头，但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心里那只被攥紧的小鸟仿佛获得了自由，正在欢快地歌唱。
“笨蛋……”
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却带着再也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终于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看到他依旧是一副紧张兮兮、等待宣判的模样，心里的那点甜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走啦，” 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语气恢复了轻快，脸颊却依旧绯红。
“再不去，好看的小玩意都要被别人买光啦！”
王子豪愣了一下，看到我脸上的笑容，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傻气的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们快走！”
夏日的风吹过街道，带着温热的气息，却吹不散少年脸上炙热的红晕，和空气中那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小风波、却因此变得更加甜蜜黏稠的气息。
有些心事，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醋意与笨拙的澄清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午后的阳光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一次寻常的偶遇，几句平淡的交谈，却仿佛为几段不同的青春故事，写下了新的注脚。
而我们，也将继续属于我们的、充满阳光和期待的漫步。
青春的故事，就在这不同的组合与悄然变化的关系中，静静地流淌着，充满了各种未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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