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康熙照例奉太后去畅春园过重阳时，太后对着摞得老高的花名册，挑花了眼。
五公主娇声轻喊，痴缠太后，“皇玛嬷，孙女不想嫁，孙女就想当一枝女萝，永远承欢您和皇阿玛膝下。嫁了人，就算留京，一个月也难来瞧您几回，我舍不得您。”
“好孩子，哪有大了不嫁的。”太后心里熨帖，嘴上说话也格外宽和，“玛嬷舍不得你，你姑姑，大姐姐都嫁得早，除了你皇阿玛巡行蒙古，哀家能见个几面外，一年到头也没多少讯息。”
“所以我不想嫁，嫁了就是为人妇，不能再如闺阁姑娘般，留在您身边。”
太后一脸感动，扔下册子，搂着孙女松口，“行吧，咱们再挑挑。”
“皇玛嬷真好。”五公主靠在太后怀里，撒娇要一套点翠凤钗，老太太当即点头，大开私库由着孙女挑。
五公主把不准四嫂说的机会，到底来没来，唯一笃定的就是，四嫂一定会帮她。
人心偏私，四嫂帮她，实则是帮自家兄弟尚主。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自己要稳，稳住，四嫂定会及时出手相助。
正如惠妃所料，重阳节后，额驸人选中最出彩的果真是佟佳氏的嫡长孙——舜安颜。
舜安颜文武双全，春日里陪康熙吟诗作对，随口拈出“风摇庭桂落，露湿御阶平”；秋猎时跟着胤禔追猎，箭术竟能与胤禔并驾齐驱。
康熙不止一次在朝会上夸他“有乃祖之风”，惠妃瞧着更是舒心，舜安颜几次随军，都寸步不离胤禔左右，鞍前马后。不过是怕碍了皇上的眼，没在面上显出来。
太子胤礽却看得眼皮发紧，他与胤禔早非儿时争宠的戏码，如今一个是储君，一个是阿哥党魁首，明里暗里早成了死敌。
舜安颜若借着尚公主的势头往上蹿，岂不是给死对头添了把锋利的刀？
“佟家要尚公主了，”太子摩挲着案上的玉佩，对心腹冷笑，“这么大的喜事，该让京里的百姓都知道才是。”
殊不知，宜修等的就是这个，东宫刚有动作，宜修就抱着弘晓和小十一，探望佟妃。
“娘娘，您糊涂啊！”宜修满脸焦急，“你刚封贵妃，就急不可耐提拔自己人，外头怎么想？皇阿玛怎么想？就算您是公心选出的娘家侄子，也不能由您递上去。”
佟贵妃有些茫然，皇上挺高兴的，说舜安颜不错，夸了好几句呢。
“帝王的话，能信几分？皇阿玛真要满意，何不干脆下旨赐婚？惠妃娘娘为什么不举荐人？舜安颜的情况，您真的细细盘查了？”
“五妹妹可是皇玛嬷的心头肉，这媒是那么好做的？夫妻和睦，您这个媒人自然露脸，若小两口拌嘴呢？太后会怪罪孙女？”
“我的安布啊，这一步，您委实走偏差了。”
宜修越说越起劲，就差把“刚晋封贵妃，稳扎稳打为重，何苦趟这浑水，费力也不讨好，后患还多”扔贵妃脸上。
佟贵妃头皮发麻，宜修的问题，她一个说不出一个不字？每一句都问得恰到好处。
小辈看得这般透，到显得她心思浅薄，贵妃只好挽尊，硬着头皮出声，“宜丫头，你的意思是，本宫不该掺和这事儿？可皇上下令让本宫……”
宜修眸光微漾，露出看傻子的目光，佟贵妃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脑子迷糊到了这般地步。
封了贵妃，妃嫔拜服，令她生出了飘飘欲仙之感，忘记了伴君如伴虎的险境。
出于维护佟贵妃长辈体面的考量，宜修露出个艳丽娇俏的笑容，搂着贵妃的胳膊，“安布，是宜儿失言了，您可不要生宜儿的气。”
“不、不生气。”佟贵妃庆幸还来不及，要不是宜修及时来点醒自己，自个儿还不知会得意成什么样。在宫里，忘却了谨慎，就等于自戕。
“娘娘，随着钮祜禄家拆分，佟佳氏佟半朝的声名鹊起，您且易地而处，好生想想，皇阿玛真的会把女儿嫁给母家儿郎吗？”
宜修又附耳小声道，“二嫂，二嫂也想推自家弟弟，为什么没有？还不是太子生气了，舜安颜支持大哥，您推举他，就等于半只脚踏入大哥和二哥争斗之中。二嫂都避之不及，您却上赶着举荐自家人~”
“你是说，太子会出手……”
宜修没答话，让佟佳贵妃自己想一想，好好捋一捋思绪。
佟佳氏有康熙撑腰，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五公主选额驸的事情也不隐蔽，谁不知道佟家的机会最高，谁不想趁机踩上一脚？
宫外流言四起，又有人把钮祜禄家的事儿给捅了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舜安颜能尚公主吗？”
“还能因为什么？他是皇上的亲外甥呗！你说咱们皇上对妻族不怎么样，对自己母家倒是好得很！”
“确实，皇上有那么多亲戚，却一眼选上舜安颜，可不是偏袒自己母族，对儿子的母家可不怎么样。听说，十阿哥到现在还哭亲娘呢。”
“啊？也是，亲舅舅勘破红尘出家的，啧啧，诬陷的人倒是袭爵，心里能不难受吗？”
“不过有一说一，也不全是皇上照拂自己母家，也是舜安颜自己找了位靠山。”
“谁？太子？”
“不是，那位最年长的！”
“大...（千岁）？”
“嘘！”
没几日，京城里就冒出些光怪陆离的传言：有人说皇上当年算计死了孝昭皇后，如今厌弃钮祜禄家，才偏疼佟氏；更有人编得活灵活现，说舜安颜给大阿哥送了一箱子东珠，才换得这额驸之位。
茶馆里的说书人添油加醋，竟把野史里顺治废后的故事也揉了进去，听得百姓啧啧称奇……
佟佳贵妃立马端着小厨房熬的滋补汤去乾清宫求见，话里话外就是发现舜安颜性子别扭，配不上五公主，又试探着提起了八公主。
八公主记在孝懿皇后名下，是佟佳氏的外孙女，若皇上有意恩泽母族，可否考虑八公主。
佟佳贵妃表态很及时，差一点，康熙就把她也给算到了该挨骂的人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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