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书房。只有吴争自己粗重、颤抖的喘息声，还有脖子上那柄刀带来的、清晰的死亡触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冷的睡袍黏在皮肤上，难受至极，但他一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脖子上的冰凉触感，竟然开始减弱。那把索命的刀，不知何时消失了。
吴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他不敢抬头，不敢呼吸，只是拼命地感知着身后的动静。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那个如同鬼魅般的男人，仿佛真的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巨大的恐惧过后，是近乎虚脱的疲惫和恍惚。吴争依旧像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在散发着疼痛，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他刚刚离死亡有多近。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用眼角余光拼命地扫视着身后那片狼藉的区域。
没有人。
真的走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股强烈的庆幸和怨毒取代。活下来了！他妈的，他活下来了，那个疯子走了！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压过了恐惧和疼痛。刘杰，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小保安和这个姓刘的瘟神，差点害死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晃着身体走到了书桌旁，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吴争大口的喘着粗气，极力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他的书桌抽屉下方，有一个隐蔽的、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按钮。那是安保系统的紧急呼叫按钮，直连他办公室外最精锐的保镖组。只要按下去，他的人会在三十秒内破门而入。
牵扯着肋骨的伤处和脖子上的刀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顾不上了。必须立刻叫人来保护自己，封锁现场，还要追查刚刚那个疯子！
他伸出颤抖的、沾满灰尘和血污的手指，极其艰难地缓缓弯下腰、朝着桌下那个隐秘的凸起摸索过去。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小小的金属按钮！
就是现在！
吴争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怨毒的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下去。
眼前的世界，被一片纯粹、极致、没有任何杂质的、刺破一切黑暗的白光吞噬。
没有声音，或者说，任何声音在这片强光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那是他人生中，最后看到的景象。
“嗡……嗡……”
手机在床边执着地震动着，屏幕发出的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江帆猛地睁开眼，意识瞬间从混沌的睡眠中警醒。他迅速坐起身，动作牵扯到右臂的伤处，传来一阵闷痛。他瞥了一眼窗外，天刚蒙蒙亮。
他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昨晚那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黑蛇是刘杰的人，黑蛇已解决。】
江帆心中激起剧烈的涟漪。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足足十秒，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是昨晚那个神秘号码，姐姐的人。
昨晚的经历再次在脑中回放：冲天的大火、浓烟中的小女孩、凶悍的追杀者，此刻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名字——刘杰。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江帆心中的堤坝，那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杀意，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岩浆，在他胸腔里剧烈翻涌积蓄。
“刘杰……”这个名字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仅仅是因为自己阻止了他对徐倩的骚扰？就因为他那点可笑的、被冒犯的“尊严”？这个仗着父辈权势的纨绔子弟，就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决定别人的生死？就能为了杀他一个人，毫不犹豫地策划一场足以将整栋楼数十条无辜生命化为灰烬的火灾？
那个小女孩惊恐的、被烟熏黑的脸，她母亲绝望的哭嚎，邻居们慌乱逃命的尖叫……这些画面在江帆脑中无比清晰地闪过，最后定格在徐倩那张正温柔凝视自己的眼睛。
此刻所带来的冲击，比他自己在火中穿行、在刀下搏命的经历更让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和暴怒。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人性之恶的极端憎恶。
在此之前，江帆，或者说是林安，经历过的危险，无论是坠机、遗忘后的生存挣扎，还是被神秘组织追踪，大多带着一种身不由己的命运感和寻求真相的迫切。他也会愤怒，但愤怒的对象是模糊的“敌人”或“命运”。然而此刻，刘杰的形象无比清晰、无比具体地映在他的眼前，如此恶毒、傲慢、视人命如草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人，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恶。他们凭借手中的权势和财富，肆意践踏规则，将他人视为可以随意碾碎的蝼蚁。
刘杰，就是这样的存在。为了自己一点点不快，就能毫不犹豫地播撒死亡和毁灭的种子。这样的人，多活一天，这个世界就多一分被他祸害的危险。
他想起昨晚在火场中挣扎求生的感觉，想起那些同样在火中绝望奔逃的普通人。他们的命，在刘杰眼中算什么？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更庆幸徐倩还没有落入这种人渣的手中是多么的幸运。
“呼……”江帆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火焰也一并呼出。他放下手机，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更加锐利，如同寒冰。
刘杰，这个名字，在江帆心中，已经被彻底打上了终结的印记。不是法律的审判，不是道德的谴责，而是最原始、最冰冷的生存法则的判决，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强烈的意愿，这个人，不应该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他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动躲避。
姐姐力量的介入，已经解决掉了黑蛇这个直接的爪牙，但这仅仅是斩断了一条伸向他的毒蛇。毒蛇的主人还在阴影里冷笑。姐姐的庇护给了他空间，但自己的安全，以及最终的清算，必须由他自己来完成。
他走到窗边。窗外，城市正在苏醒，晨曦给远处的楼宇镀上一层淡金色。但这片宁静之下，掩盖着怎样的污秽与血腥？
他望着窗外逐渐清晰的街景，眼神冰冷而坚定。晨曦落在他脸上，照亮了那道浅浅的伤疤，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燃烧的、无声的复仇之火。那火，将照亮他接下来的路，直至将那个腐朽的毒瘤彻底焚毁。
新的一天开始了。旧的恩怨，却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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