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得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眼神死死钉在地面，不敢触碰江岳的目光，仿佛那目光能将他烧穿。
“报……报告长……长官……”
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你懂鬼子话？”
江岳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直劈过来。
“懂……懂点……”
伪军俘虏牙齿打颤，浓重的土腔几乎盖过了词句，
“以前……在火车站……给……给鬼子跑腿……学了……几句……”
“说得怎样？能应付通话吗？”
江岳步步紧逼，时间如同指间流沙。
“不……不利索……”
俘虏的头摇得如同狂风里的破风车，
“就……就会‘哈依’、‘报告’、‘敌袭’……还……还有骂娘的话……”
江岳的眉头拧成了铁疙瘩！
这水平，烂得掉渣！
但此刻，别无选择。
“火车站里原来的鬼子，知道名字吗？”
他压榨出最后一丝希望。
“知……知道！”
俘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
“有……有个小野曹长，凶神……还有个……松本少尉……说话细声细气的……”
“松本少尉？”
江岳脑中电光火石，
“声音，跟你像不像？”
俘虏一愣，使劲回想：
“有……有点吧……都……都不算粗……”
“好！就是他了！”
江岳断喝，如同铁锤砸钉，
“从现在起，你就是松本少尉！火车站守备队的松本少尉！”
“啊？我……”
俘虏双腿一软，几乎瘫倒。
“站直了！”
江岳一把钳住他胳膊，力道之大几乎捏碎骨头，眼神如鹰隼锁死猎物，带着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
“听着！鬼子电台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电台一响，你就用它！用你那点鬼子话，用松本的身份，呼叫鬼子老巢！
就说——火车站还在你们手里！但血流成河！电台刚收到，不太会用！
八路攻势如潮！
请求空中支援，炸平仓库外围！
请求空投饮用水，协助打击外围八路！
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
俘虏的声音抖成了风中残烛。
“记住！”
江岳的目光几乎要刺进他的灵魂，
“照本宣科！一个字不许加！卡壳了就装信号差！敢露半点马脚——”
他声音骤然压低，却比嘶吼更恐怖，
“我们，全得死！懂？！”
“懂……懂了！长官！我……我拼死照办！”
俘虏王德贵汗如雨下，拼命点头，如同捣蒜。
安排完这步悬崖边的险棋，江岳的心却沉得更深。
王德贵这半吊子，悬！必须再加一道锁！
他猛地抓过通信员，嘶声下令：
“请张大彪！张团长，立刻！给我撕开山田指挥部一个角！让那老鬼子见见血！他越慌，越没空管外面的‘戏’！”
几乎同时，县城中心！
山田上尉的神经已绷至断裂边缘！
指挥部外，枪炮声骤然拔高到疯狂的程度！
迫击炮弹如同地狱的冰雹，狠狠砸在围墙与堡垒上，震得工事簌簌落灰！
重机枪子弹刮起的金属风暴，疯狂啃噬着射击孔边缘，火星四溅！
“八嘎！他们要总攻了！”
山田目眦欲裂，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钉向东南角——那致命的支撑点！
不安的毒蛇疯狂噬咬着他的心脏。
航空队的“辉煌”支援犹在耳边，可火车站……为何如石沉大海？！
难道……他不敢再想！
轰——隆——隆——！！！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远超以往！
整个指挥部如同巨浪中的破船，猛烈摇晃！
东南角那座坚固如磐石的砖石机枪堡垒，在刺目欲盲的爆炸火光与冲天浓烟中，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分崩离析！
巨大的砖石、扭曲的钢铁、破碎的沙袋……混合着……人体残骸，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抛向半空！
浓烟与尘土，瞬间吞噬了那个方向！
八路冲锋的怒吼声，如同死神的号角，穿透烟尘传来！
“顶住！给我顶住！”
山田的嘶吼带着绝望的颤音。他知道，东南角的乌龟壳……碎了！
指挥部内，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残兵。
最后的堡垒，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山田自己也被震得踉跄后退，重重撞在墙上！
“快！发报太原！八路攻破我东南防线！若无援军……一小时内……玉石俱焚！”
与此同时，火车站仓库区边缘。
王德贵套着一身极不合体的土黄色军服，像只受惊的鹌鹑，瑟缩在一个刚刚从天而降、散发着机油味的新电台旁。
江岳那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刀锋抵在他咽喉。
他狠狠咽了口带血的唾沫，哆哆嗦嗦戴上耳机，照着江岳塞给他的纸条，用他那比鬼哭还难听、土得掉渣、语法稀碎的日语，对着送话器嚎了起来：
“莫……莫西莫西！窝……窝是平安县……火车站……守备队……松……松本少尉！哈依！哈依！电台……报告……死……死啦死啦滴多……请求……天……天照大神开眼……炸……炸仓库外面……请求……空投……米西米西……喂？喂？！”
那声音在电流杂音中扭曲变形，充满了“濒死”的“急迫”和“虚弱”。
这份功率有限的“表演”，只够传到县城中心的山田那里。
电台室内，值班的通讯兵听着这怪腔怪调、词不达意但核心信息诡异的呼叫，眉头拧成了疙瘩，还是飞快记录：
“火车站守备队松本少尉报告：仍在抵抗，伤亡惨重，请求空中支援压制外围，请求空投补给，信号极差……”
当这“确认”的讯息与山田“即将崩溃”的急电同时摆在筱冢义男和山本一木面前时，冰冷的现实压倒了疑虑。
“司令官阁下，眼下…唯有空中支援可及。”
山本的声音低沉。
筱冢义男疲惫地挥了挥手，如同驱散最后一丝侥幸：
“命令！航空兵……全力支援平安县城！不得间断！”
平安县城。
火车站仓库核心区。
江岳的命令，如同冰锥刺入沸腾的油锅！
“停——！所有人——就地隐蔽——！”
短促、嘶哑却带着撕裂般穿透力的低吼，瞬间沿着仓库的阴影、堆积的麻袋、忙碌的人群传递！
前一秒还如同沸腾蚁穴般的抢运现场——推车的、扛包的、装车的…所有动作，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冻结！
热火朝天的喧嚣，戛然而止！
死寂，如同沉重的黑幕，轰然笼罩了整个仓库区… …只有远处指挥部方向传来的、越来越近的飞机引擎嘶吼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撕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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