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裹军毯，头颅沉重一歪，鼾声便在死寂中悄然弥漫。
惨白月光如碎刃，穿透树冠，冰冷地刻在两人身上。
远方山坳，夜枭的啼叫凄厉划过，却刺不破这方用血与警惕浇筑的脆弱堡垒。
天光初现，山雾裹挟着湿冷露气在林间潜行。
江岳的手，如探入蛇穴般，轻轻搭上魏和尚的肩头。
动作轻得如同怕惊醒沉睡的恶灵，声音压进喉底：
“和尚，醒醒，时辰到了。”
魏和尚喉咙里咕哝一声，眼皮像被铁水焊死，挣扎良久才裂开一道缝隙。
稀薄的晨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织就一张冰冷的蛛网。
他猛地一挺身，全身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如同锈蚀的巨门轰然开启：
“他娘的！筋骨活开了！这劲儿，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如猛虎般弹起，双拳在胸前悍然对撞，发出沉闷的雷音！
江岳早已利落收整完毕，伪装网塞进背囊，驳壳枪弹匣在指尖冰冷滑过。
“和尚，今天，得把机场外围的鬼子窝摸个底儿掉！”
魏和尚眼中精光爆射，浓眉如刀般扬起，咧嘴露出森然笑意：
“好嘞！”
他大步上前，蒲扇般的手掌抓向背囊。
脚未抬起，异变陡生！
侧方灌木丛猛地炸开！
一只肥硕野兔，红宝石般的眼珠写满极致惊恐，后腿死命一蹬，亡命窜出！
电光石火间！
江岳目光如鹰隼锁定，右手化作一道虚影，地上石子已在指尖！手腕一抖，破空尖啸！
“噗！”
野兔在半空诡异地一僵，随即如破麻袋般重重砸落，四肢抽搐两下，彻底不动。
魏和尚瞳孔骤缩，嘴巴张得能吞下拳头！
他如豹子般窜过去，拎起兔耳一看，倒抽一口刺骨寒气：
“操！石头穿颅！砸了个窟窿！”
手指颤抖着触到那尚温热的伤口，心头那点较量的念头，瞬间被碾得粉碎。
江岳嘴角，只牵起一丝冰凉的弧度。
“肥货，带上。换肉。”
魏和尚喉结滚动，脸上绽开贪婪的笑：
“哈哈！江呆子，有你的！办完事，吃肉！”
破旧的手绘地图被寒风狠狠按在江岳膝头，他食指如刀，沿着等高线切割。
北风如鞭，抽打着他的破袄啪啪作响。
“操！这鬼天气，比夜里还冻骨头！”
魏和尚抹了把通红的鼻头，用藤条捆住野兔后腿，用力搓着冻僵的指节。
两人如鬼魅般潜行，借助浓雾掩护，沿之字路线向下摸去。
江岳猛地钉在原地！
反手如铁钳，将魏和尚拽入断墙阴影！
“噤声！有人！”
他眼神锐利扫过天空，飞速确认方位。
坡下，一声突兀的驴叫撕裂寂静！
魏和尚浑身肌肉如弓弦绷紧，却被江岳的手死死压住肩头。
三声“布谷”鸟鸣传来。
江岳喉间发出一声回应。
对方又是三声。
“是接头的。”
江岳这才起身，顺手拂掉魏和尚肩上一片枯叶。
“待会儿给你弄口热乎的，野兔炖酸豆角，好好解……”
话音未落！
江岳瞳孔骤缩，身体如遭电击般猛地伏地扑倒！
几乎同一刹那！
村口土墙后，三道黑影鬼魅般闪出！
金属枪栓拉动的“咔嗒”声，在死寂的清晨里，如同丧钟敲响！
江岳翻滚着撞进断墙后，驳壳枪冰冷的枪口已顶起击锤！
“谁？！”
他厉声暴喝，手中猛地扯出一块刺目的蓝色布巾——独立团的信物！
对面领头的汉子眯眼死盯片刻，紧绷的脸忽地裂开笑容：
“江连长？！可把你们盼来了！我是王怀保！”
江岳心头稍松半口，却见魏和尚已将野兔狠狠塞进那人怀里，铜铃眼瞪得几乎要裂开：
“他娘的！老子当撞上鬼子的狗了！”
王怀保瞥了眼野兔，随手甩给身后一人：
“铁蛋！挂起来放血！”
随即转向江岳，语速急促：
“走！到我铺子避避风头！”
村头。
裁缝铺。
后院。
滚烫的粗茶入喉，王怀保放下碗，抹了把嘴，眼神灼灼：
“江连长！上级死命令，无条件配合！刀山火海，一句话！啥任务？”
江岳啜了口热水，目光沉静：
“别急，还没到弟兄们搏命的时候。这次是探路。你是地头蛇，说说这周边，鬼子、汉奸、刮民党，都什么路数？”
王怀保神色凝如寒铁：
“敌情？官村机场那就是个鬼子窝！两个中队扎在里头，铁桶阵！铁丝网、明哨暗哨，眼珠子瞪得跟狼似的，见点风吹草动就搂火！”
他手指猛地戳向南方：
“机场南边三里地！还蹲着个鬼子大队！十几辆卡车！机场一响枪，他们油门一踩，十几分钟就能到机场！”
江岳眉峰紧锁，手中水杯微不可察地一晃：
“伪军和顽军呢？有没有在这附近搅屎棍？”
王怀保嗤笑一声，满脸鄙夷：
“伪军？鬼子压根当他们是放屁！这附近的二狗子，早被鬼子撵得远远的，一个不留！鬼子怕他们反水捅刀子！”
“刮民党的兵？最近的也在七八十里开外！倒是十公里外的县城，驻着鬼子另一个大队，常和机场的往来。”
他抄起一根树枝，在地上飞快划出线条——机场、南侧大队、县城据点，如毒牙般钉在泥地上：
“江连长，您看，这就是龙潭虎穴！需要我们干什么？您尽管下令！”
江岳起身，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地上的“地图”。
“老王，情报我带回去。真动手，少不了你们。现在，我们去南边那个鬼子大队营地，摸清虚实。”
“可别——！”
王怀保的手如鹰爪般猛地抓住江岳手臂，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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