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啊，还得从两百多年前说起。”暖阳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又带着点说书人的韵味，“清乾隆戊申年，也就是乾隆五十三年，公元1788年的夏天，大同这地方遭了大旱。那太阳毒得像要把地烤裂，田里的庄稼从青苗晒成了枯草，连井里的水都见了底。老百姓急得嘴上起泡，天天抬头看天，可天上连朵云丝都没有，人心慌得跟揣了团火似的。”
他顿了顿，见大家都听得入神，继续道：“后来啊，满城的百姓凑到一块儿，捧着香烛就往府衙跑，跪在门口恳请郡守孙捷三主持‘洗龙’仪式，说是只要把九龙壁好好清洗干净，再诚心祷雨，老天爷就能降下甘霖。这孙郡守是古北平人，读过不少书，骨子里是不信这些的，觉得‘洗龙求雨’纯属‘异俗殊风’，是荒诞不经的事儿，正儿八经有见识的人都不会提。”
“那他没答应？”有位阿姨忍不住插话。
“答应了，也没全答应。”暖阳笑了笑，“孙郡守虽说觉得这事不靠谱，但他也明白，老百姓求雨是为了活命，不是搞什么歪门邪道的祭祀，‘祈雨泽非他淫祀可比’嘛。再说了，那会儿民心都快散了，要是硬顶着不办，万一出点乱子更麻烦。所以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松了口：‘行，那就依着你们的意思试试。’”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下文。
“结果你猜怎么着？”暖阳故意卖了个关子，见大家都瞪着眼看他，才接着说，“仪式办完，九龙壁被擦得锃亮，龙鳞上的琉璃瓦在太阳底下闪着光。就这么过了三天，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突然就阴了下来，紧接着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下得又急又猛，地里的庄稼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孩子，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
“嘿，真灵啊！”啸风一拍大腿。
“还不止呢。”暖阳又道，“打那以后，只要天旱，老百姓就去洗九龙壁，每次洗完没多久准下雨，那灵验劲儿，快得跟照镜子看影子似的。孙郡守自己都傻了，在后来的记载里写‘斯亦奇矣’，说这事儿真是太奇妙了。”
讲解员听得眼睛发亮：“所以后来就有了二月二祭拜九龙壁的风俗？”
“正是。”暖阳点头，“从那时候起，每逢二月二龙抬头，大同人就会去九龙壁前焚香祭拜，一来是感念当年的甘霖，二来也是祈求一年风调雨顺。这风俗一代传一代，就这么延续到了今天。你们现在去九龙壁景区，还能看到一块清朝的‘九龙壁记’碑刻，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这桩奇事呢。”
“这故事听得真过瘾！”宇辰笑着打趣，“怪不得您叫暖阳，讲起故事来暖洋洋的，还带股子精气神。”
暖阳哈哈大笑：“我这也就是瞎侃，让大家听个乐子。其实啊，这些老故事里藏着的，都是咱老百姓过日子的盼头。”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原本对文物的生疏感，仿佛都被这故事里的烟火气冲淡了不少。
“这洗龙仪式上，肯定少不了唱戏。”暖阳继续说道，“唱戏给谁看？主要是给龙王爷看的，讨个吉利，求它多降甘霖。所以清朝的时候，官府特意在九龙壁对面建了戏台，也就是咱们现在在关帝庙前看到的这座。”
“哦，闹了半天，这戏台原本是唱给龙王爷听的，不是给咱们凡人的。”一位游客笑着打趣，“亏我去年过年还在戏台下冻了好几天，合着是蹭了龙王爷的场子。”
“可不是嘛，”另一位游客接话，“今年过年我去古城拍素材，就见关帝庙前的戏台周围挤得满满当当。台上演员穿得花红柳绿，精气神十足地唱着，台下叫好声就没断过。”
“唱的什么戏呀？”梦瑶好奇地问。
“是晋北的地方戏耍孩儿，演的《狮子洞》。”那位游客回忆道，“里头有句台词我印象深：‘天茫茫，路迢迢，风沙险，日夜熬。’听着就带股子苍凉劲儿。”
宇辰赶紧掏出手机查了查，惊喜地说：“这《狮子洞》在清朝道光年间就已经很流行了，算是个老剧目了。”
“这么说，我居然在一座道光年间的老戏台上，看了一出道光年间就有的戏？”刚才那位游客感慨道，“这感觉太奇妙了，像是隔着一百多年跟过去打了个照面。”
“清朝道光年间到现在，足足有180年了。”宇辰算着时间说。
“180年啊……”有人轻轻叹了口气，“这期间，多少看戏的老人小孩、多少台上的演员，都一代代消失在历史里了，想想真让人唏嘘。可这戏台、这剧目，却像座桥似的，把过去和现在连在了一起。所以说聊大同，这老戏台的故事不能不提。”
暖阳点点头：“山西大地上的老戏台多着呢，比如晋城高平的金代二郎庙戏台、临汾尧都的元代牛王庙戏台，都是跟庙宇配套的。这些戏台最开始的作用，就是‘娱神’——让神仙开心。人间演戏，神仙看戏，咱们老百姓能跟着看，其实是沾了神仙的光。”
“原来是这样，”一位游客恍然大悟，“难怪好多戏台都建在庙前，合着是先敬神，再娱人。”
“不过老百姓也确实开心啊。”另一位游客说，“古时候没电视没手机，看大戏可是一年到头最盼的乐子，比过年还热闹。”
“所以到了元朝，元曲渐渐成熟后，戏台就更流行了。”暖阳补充道，“关帝庙、城隍庙、龙王庙这些地方，都开始建戏台，既满足了祭神的需求，又成了民间娱乐的好去处，算是把神事和人事拧到一块儿了。”
众人边听边点头，再看展柜里那些戏服、盔头，仿佛能想象出当年戏台上下的热闹——锣鼓声里，演员们粉墨登场，台下既有虔诚祭拜的香客，也有欢呼雀跃的百姓，神仙与凡人的喜乐，都融进了那一句句唱腔里。
“戏台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演真楼’。”暖阳指着手机上的图片说，“你们可能会问，为啥叫演真楼呀？其实这是戏台的文雅说法。”
“演真……是不是说虽然是演戏，但演的是真事儿？”一位游客猜测。
“演的怎么能是真的？戏不都是编的吗？”另一位游客皱起眉。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嘛。”啸风笑着接了一句。
暖阳点点头：“说得在理。其实‘演’是演述，‘真’是真理，合起来就是演述真理的戏楼。通过故事传递大家认同的道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噢，原来演真楼是这层含义！”梦瑶恍然大悟。
“演真楼的匾额右侧还刻着时间，字迹已经模糊了，只能认出‘癸卯’两个字。”暖阳继续说，“根据这个推断，匾额应该是清朝道光二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843年立的。进一步推测，整个戏台大概也是那时候新建或重建的。”
“这都过去180年了啊。”一名游客感慨道。
“匾额下方还列着六家清代商号，比如广恒泰、义盛店这些。”暖阳补充，“我猜这六家商号当年应该出资建了这座演真楼。匾额左侧写着‘孙山某书’，那个‘某’字实在认不出来了，可惜了。”
“您这介绍得太详细了，真是行家！”啸风由衷佩服。
“过奖了。”暖阳笑着摆摆手，“这戏台的结构是凸字形的，前面是卷棚歇山顶，后边是硬山顶，用勾连搭的方式连在一起。前台设计成三面观台，很有特点。”
正是：溯源桑干，承百戏遗风，看塞上雪飞，云间月朗，耍孩儿喉转奇峰，罗罗腔韵回幽谷，梆子声激荡雁门，秧歌步踏欢阡陌，更有那弦索呕哑，鼓板铿锵，水袖翩跹，粉墨淋漓，演不尽忠奸义胆，离合悲欢，一嗓吼开三晋魄。
扎根朔漠，聚九边灵气，历辽金烽火，元明烟云，武周川滋养奇葩，古都墙护佑根苗，煤海深埋炽热情，佛光普照慈悲愿，终赢来乡音俚语，老调新声，戏台高筑，衣冠璀璨，传得下魏唐衣钵，胡汉精魂，千场唱沸大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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