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所说的安全屋，其实是深山中的一个废弃气象站。
它坐落在溪石镇以北二十里的山脊上，一条几近荒废的护林公路蜿蜒通向那里。站房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建筑，灰墙红瓦，多数窗户已经破损，用木板胡乱钉着。四周松林环绕，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和偶尔的鸟鸣。
“清道夫三个月前征用了这里，作为临时监测点。”林薇用一根铁丝熟练地撬开生锈的锁具，“后来西边出现了更大的浊气裂隙，人手就撤走了。”
推开门，尘埃在阳光中飞舞。屋内设施简陋但齐全：几张行军床，一个物资储备柜，甚至还有一台柴油发电机和简易净水设备。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浊气浓度明显低于外界。
吴恕仔细检查了整个站点，在四周布下简单的警示符箓，这才稍微放松下来。一夜苦战加上长途跋涉，即使以他的修为也感到疲惫。
更麻烦的是，脑海中不时有陌生的情绪和记忆碎片浮现——暴戾的杀意、荒诞的念头，都属于另外两个人格。
“你需要处理伤口吗？”林薇从物资柜里找出医疗包，“我受过急救培训。”
吴恕摇头：“皮肉伤已无碍。”他顿了顿，“倒是你的异化...让我看看。”
林薇犹豫了一下，缓缓摘下手套。
她的右手已经完全不像人类的手了。暗青色鳞片覆盖到手肘处，指甲变得锐利如爪，关节结构也发生了微妙变化，使手指能反向弯曲。
更令人担忧的是，那些黑色血管状纹路已经从手腕蔓延到小臂，且颜色加深。
“疼吗？”吴恕问。
“有时候会抽痛，像骨头在生长。”林薇苦笑，“但更可怕的是心理变化...我偶尔会莫名暴躁，或者产生一些黑暗的念头。”
吴恕示意她坐下，自己则站在她面前，双手掐诀：“放松心神，不要抵抗。”
他指尖泛起清光，轻轻点在林薇额头。一丝纯净的元气探入她体内，循经脉游走。
林薇轻哼一声，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右手的抽痛感明显减轻。那些黑色纹路也稍稍淡化了些。
但很快，浊气的抵抗出现了。一股阴冷的能量从她右手涌出，试图驱逐外来元气。
吴恕加大元气输出，与浊气激烈对抗。林薇痛苦地呻吟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片刻后，吴恕收手，眉头紧锁：“比想象中麻烦。浊气已深入骨髓，与你的生命力纠缠在一起。强行驱散可能会伤及根本。”
林薇眼神黯淡下来：“没希望了吗？”
“并非如此。”吴恕摇头，“《太玄经》中有一门‘洗髓炼形’之法，可净化根基，重铸肉身。但需要达到第四重境界才能施展。”
他目前只是第二重巅峰，虽然距离第三重只差临门一脚，但第四重还遥遥无期。
林薇重新燃起希望：“需要多久？”
“若无机缘，三年五载。若有机缘...”吴恕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确——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机缘”，也最不缺危险。
谈话间，吴恕忽然感觉大脑一阵刺痛，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一个充满暴戾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软弱！直接炼化她！她的异化能量大补！”
是暴怒人格在试图影响他！
吴恕立刻运转《太玄经》心法压制，额头渗出细汗。这次的反噬比之前更强烈，显然两个人格随着他修为提升也在变强。
“你怎么了？”林薇注意到他的异常。
“无妨，修炼出了点岔子。”吴恕轻描淡写地带过，转移话题，“你之前说知道很多关于异变的情报？”
林薇识趣地没有追问，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加密平板电脑：“这是我收集的资料，虽然大部分数据需要清道夫权限才能解密，但有些基础信息是公开的。”
她调出几份文件：“官方将异变称为‘浊气入侵现象’，将受影响者分为三类：完全异化者（妖魔）、部分异化者（半妖）、以及能够控制异化力量的‘掌控者’。”
吴恕注意到“掌控者”这个类别：“清道夫内部有很多这种人？”
“不多，但确实是清道夫的主力。”林薇划到另一份文件，“根据研究，异化方向似乎与个人特质有关。性格暴戾的人往往异化成攻击型妖魔，狡诈的人会异化成潜伏型，等等。”
这解释了为什么吴恕的异化会表现为多个人格——他修炼《太玄经》讲究心境清明，于是异化就以分裂人格的形式呈现。
“有意思的是，”林薇继续道，“有些人异化后反而获得了特殊能力，比如操控元素、读心、预知等等。清道夫称之为‘异能者’。”
她展示了几段模糊的视频：一个男子手中燃起火焰，一个女子融入阴影消失，还有一个少年能凭空移动物体。
“异能者很罕见，但每个都是战略级资源。”林薇语气复杂，“各国都在争抢这类人。”
吴恕若有所思。他的道法在普通人看来，恐怕也与异能无异。
“关于那个...”他指了指平板，“能查到魔晶的相关信息吗？”
林薇尝试搜索，但大多文件需要更高权限：“只知道魔晶是高等妖魔的能量结晶，清道夫收集它们用于研究和能源。有传言说，某些高层在偷偷用魔晶强化自己...”
话音未落，吴恕突然抬手示意安静！
他敏锐地感知到，自己布在站点外围的一道警示符被触发了！
“有人来了。”吴恕压低声音，“不止一个，速度很快。”
林薇顿时紧张起来：“清道夫？”
“不确定。”吴恕闭目感知，“气息不像普通人，但也不完全是妖魔...”
几分钟后，引擎声由远及近。三辆改装过的越野车粗暴地停在站外，扬起一片尘土。
车上跳下十余名男女，穿着混杂的服装——部分像是清道夫制服，部分则是普通的战术装备，甚至有人穿着便装。他们携带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从制式步枪到冷兵器都有。
为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角延伸到下巴。他腰间别着一把奇特的弯刀，刀身泛着暗紫色光泽。
“搜！”疤脸男一挥手，手下迅速散开，熟练地控制住站点各个出入口。
很快，吴恕和林薇就被发现并“请”到了外面。
“哟，这不是林大记者吗？”疤脸男似乎认识林薇，语气轻佻，“不在省城写你的假新闻，跑这荒山野岭来干嘛？”
林薇脸色一沉：“张猛，你不是清道夫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叫做张猛的疤脸男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现在是非常时期，清道夫忙不过来，就把一些边角业务‘外包’了。”他特意加重了“外包”二字。
吴恕冷静地观察着这伙人。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异化特征：有的眼睛异色，有的皮肤异常，还有个女子手指间有蹼状结构。但他们都保持着理智，显然是“掌控者”。
而且每个人的气息都不弱，至少相当于魔兵级。张猛更是接近魔将级水准。
“我们是‘狩魔猎人’。”张猛自豪地拍了拍胸膛，“拿钱办事，专清理清道夫不想管的麻烦。”
他打量着吴恕：“这道士有点意思，感觉不到异化，但能量不弱...新来的掌控者？”
吴恕不置可否：“你们来此何事？”
“奉命搜查这一带。”张猛从车上取出一台仪器，屏幕上显示着附近的地形图和一个闪烁的红点，“监测到这一带有强烈能量波动，疑似高等妖魔或者...非法异能者。”
仪器指向的正是吴恕的方向！
林薇紧张地看了吴恕一眼。显然，昨晚矿洞中的战斗引起了注意。
张猛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看来两位知道点什么？不如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他手下的人不动声色地围了上来，手按在武器上。
吴恕面色不变，内心快速权衡。硬拼不是上策——对方人多势众，且实力不弱。更麻烦的是，他感觉到暴怒人格正在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失控。
必须智取。
“我们确实遇到了妖魔。”吴恕平静地说，“在溪石镇的矿洞里，还有一个浊气泉眼。”
张猛眼睛一亮：“泉眼？具体位置？”
“我可以带路。”吴恕道，“但有个条件——给我们一些补给，然后各走各路。”
张猛眯起眼睛，似乎在评估这个提议。片刻后，他咧嘴笑道：“成交！不过得先确认你说的是真的。”
他示意手下拿过来两个手环：“标准程序，能量抑制器。免得二位路上突然...想不开。”
这是要限制他们的能力！林薇看向吴恕，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反抗。
吴恕微微摇头，主动伸出手腕戴上了一个手环。林薇只好照做。
手环戴上的瞬间，吴恕感觉体内的元气流动变得滞涩起来，仿佛戴上了无形的枷锁。林薇则闷哼一声，右手的异化特征明显消退，变回近乎正常的人类手掌——显然抑制器对异化者的影响更大。
“好东西吧？”张猛得意地笑着，“清道夫的科技产品，专门对付不听话的异能者。”
他拍了拍吴恕的肩膀：“小道长，带路吧。要是真找到泉眼，少不了你的好处。”
吴恕面无表情地点头，心中却在冷笑。这抑制器确实巧妙，但《太玄经》的奥妙岂是科技能完全限制的？他只需稍稍调整元气运行方式，就能绕过大部分限制。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暴怒人格和荒诞人格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它们本就不是常规能量，而是更深层次的精神异变。
队伍向矿洞进发。张猛的人明显训练有素，行进间始终保持警戒队形，将吴恕和林薇“保护”在中间。
途中，吴恕故意引导队伍绕了点路，拖延时间。他需要更多观察这伙人的特点和弱点。
很快，他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这些“狩魔猎人”似乎非常...饥渴。不是对食物，而是对能量。每当遇到弱小妖魔时，他们都争先恐后地扑上去击杀，然后争夺妖魔消散后产生的白气。
甚至有人为了一缕白气差点内讧！
“见笑了。”张猛注意到吴恕的目光，讪笑道，“干我们这行的，实力就是一切。不变强就得死。”
他指了指一个刚吸收完白气的队员：“小赵上个月还只是个普通杂鱼，现在已经是魔兵级了。怎么样，比在清道夫按部就班强多了吧？”
吴恕心中凛然。这种疯狂吸收白气的行为，与魔道何异？迟早会出问题。
果然，那个叫小赵的队员突然身体抽搐，眼睛变得血红，发出不似人类的低吼。周围人立刻警惕地散开。
“又来了！”张猛骂了一句，从腰间取出一个注射器，猛地扎进小赵脖颈。
小赵剧烈挣扎了几下，渐渐平静下来，眼神恢复清明，但明显虚弱了许多。
“副作用。”张猛收起注射器，轻描淡写地说，“吸收太快就会这样。不过我们有‘镇定剂’，死不了。”
吴恕与林薇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这伙人比妖魔好不了多少。
终于，矿洞到了。
“就是这里。”吴恕指着被封印的入口，“泉眼在里面，被我暂时封印了。”
张猛示意手下探测。仪器显示洞内确有强大的能量源，但被某种力量压制着。
“不错，确实是泉眼。”张猛满意地点头，“小子，立大功了。”
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即开始布置设备，似乎要强行破除封印。
吴恕皱眉：“我建议不要轻易破坏封印，否则...”
“否则什么？”张猛打断他，语气变得危险，“小子，你以为真会放你们走？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只有两条路——加入，或者死。”
他手下的人纷纷举起武器，对准两人。
吴恕叹了口气：“我猜也是。”
就在这瞬间，他突然发力！体内元气以《太玄经》秘传方式运转，瞬间冲破了抑制器的限制！
“雷法·震地！”
吴恕一脚跺地，雷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狩魔猎人们猝不及防，被电得浑身麻痹！
几乎同时，吴恕拉起林薇，疾退向矿洞方向！
“找死！”张猛怒吼一声，弯刀出鞘，凌空劈出一道紫色刀气！
刀气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到吴恕背后！眼看就要将他斩为两段！
就在这时，吴恕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非但没有躲闪，反而主动撞向封印！
在接触封印的瞬间，他手中法印一变：“开！”
封印短暂开启一个缺口，恰好让两人通过。而张猛的刀气则结结实实地劈在封印上！
“轰！”
封印剧烈震荡，与刀气相互抵消！产生的冲击波将追来的狩魔猎人掀飞出去！
矿洞内，吴恕拉着林薇快速深入。
“你早就计划好了？”林薇惊讶地问。
“直觉。”吴恕简短回答。事实上，是荒诞人格在关键时刻给了他这个看似疯狂的建议。
身后传来张猛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狩魔猎人们追上来了！
更糟糕的是，封印被破坏后，泉眼再次活跃起来！浊气开始重新汇聚！
前有复苏的泉眼，后有追兵，形势危急！
吴恕眼神一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帮我争取十息时间。”他对林薇说，随即盘膝坐下，双手结印。
林薇一咬牙，捡起地上一根铁棍守在通道口。第一个狩魔猎人刚冒头，就被她狠狠敲了回去！
吴恕闭目凝神，意识沉入丹田，主动触碰那团红色的能量——暴怒人格！
既然无法避免，不如主动释放！
“来吧。”他在心中默念，“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红色能量瞬间爆发，席卷他的意识！
外界，林薇勉强击退两波进攻，已经左支右绌。张猛亲自上前，一刀劈飞她手中的铁棍！
“结束了，小美人。”张猛淫笑着逼近。
突然，他感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从洞窟深处传来！
众人惊恐地看到，原本盘坐的吴恕缓缓站起，双眼一片血红，周身缠绕着暗红色的能量波动！
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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