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陆文昭就起了。
他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镜子里的人,眼圈发黑,神情憔悴,配得上一个“忧”字。
这还不够。
他从怀里摸出半头大蒜,掰开一瓣,闭上眼,小心地在眼皮上抹了抹。一股辛辣的气味直冲脑门。
他强忍着,等那股劲儿上来,眼眶一热,泪水就蓄满了。
效果不错。
他对着镜子又练了两遍台词,确保声音里的哽咽恰到好处,这才穿上官服,往指挥使司衙门走去。
林望的签押房里,一如既往地简单。除了一张巨大的沙盘,就只有桌椅和一排装满卷宗的木架。
陆文昭一脚踏进门,不等林望开口,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林大人!”
他这一嗓子,喊得是声泪俱下,闻者伤心。
林望正拿着一根炭笔在地图上勾画,闻声抬头,故作惊讶地站了起来。
“陆参军,这是何故?快快请起!”
他绕过书案,伸手去扶。
陆文昭哪里肯起,抱着林望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人!下官……下官不孝啊!”
“家母病重,恐时日无多。下官身为人子,却远在边陲,不能侍奉汤药。一想到此,便心如刀割!”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眼泪,那股子大蒜味儿,熏得林望都想打喷嚏。
林望心里直乐。这陆文昭,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他脸上却满是关切和动容,用力将陆文昭搀扶起来。
“哎呀呀,陆参军快别这样。百善孝为先,此乃人之常情。”
林望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
“母亲病重,为人子的,是该回去看看。”
陆文昭接过茶杯,手还在抖,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可……可军务繁忙,下官怎敢擅离职守……”
“什么话!”林望把脸一板,“军务再忙,也没有人伦大道重要。我准你一个月的假,立刻动身,快马加鞭!”
陆文昭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狂喜几乎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他强压着激动,又挤出几滴眼泪。
“大人高义!下官……下官不知何以为报!”
“说这些就见外了。”林望摆了摆手,转身朝门外喊了一声。
“来人!”
一个亲兵快步走了进来。
“去库房,把我那盒高丽参,还有那对鹿茸,都取来,给陆参军带上。”
亲兵应声而去。
陆文昭愣住了。那高丽参他见过,是上次有个西域商人送给林望的,据说一根就值上百两银子。
这……这手笔也太大了。
他一时摸不准林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陆参军,你我虽政见不同,但同朝为官,理应守望相助。”
“这些补品,你带回去给老夫人补补身子。莫要推辞,不然就是看不起我林某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文昭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他站起身,对着林望深深一揖。
“大人的恩情,下官铭记在心。待我处理完家事,定当回来,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林望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送走了感激涕零的陆文昭,林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门帘一动,孙隆像只没骨头的猫,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林大人,他……他信了?”孙隆的脸上,混杂着紧张和兴奋。
“信了。”林望放下茶杯,“他现在估计在想,怎么把我送他的那盒人参也充当赃款,算作我的罪证之一。”
孙隆一听,吓得缩了缩脖子。
“那陆文昭,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不是狼心狗肺,他只是太想往上爬了。”林望淡淡地说。
孙隆搓着手,凑了上来。
“大人,那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那姓陆的走了,这十万两银子,总得有人护送啊。”
“他还跟小的说,此事干系重大,必须找几个靠得住的好手,免得路上出了岔子。”
“他这是怕你半路卷款跑了。”林望一针见血。
孙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林望没理他,朝门外喊道:“影子。”
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单膝跪地。
“头儿。”
“你挑二十个最精锐的弟兄,换上便装。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就是护送孙公公和陆参军。”
“记住,”林望加重了语气,“你们护送的不是人,是车上那个箱子。”
“箱在人在,箱亡人亡。除了京城皇宫,谁敢动那个箱子,格杀勿论。”
“是!”影子没有一句废话,领命而去。
孙隆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格杀勿论?
这林指挥使,真是个狠人。
他又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是跟他一头的。
“林大人,那……那马车……”
“放心。”林望站起身,走到窗边,“我给你备了最好的马,最结实的车。保证你们一路安安稳稳,到京城之前,车轱辘都不会掉一个。”
孙隆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这趟要命的差事办完。
傍晚时分,哈密卫不起眼的西城门。
一辆青布马车,和二十多骑精壮的汉子,静静地等在路边。
这些汉子,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腰间的佩刀也比寻常的腰刀要长上一截。
陆文昭穿着一身普通的行商衣服,看着这阵仗,心里十分满意。
这个孙太监,办事还算牢靠。
有这帮人在,别说几个毛贼,就是遇上不开眼的马匪,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很快,孙隆也坐着一辆小骡车来了。
那口沉重的木箱,被四个汉子合力抬上了马车。箱子落地时,整个车厢都沉了一下。
陆文昭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口箱子,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十万两!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北镇抚司指挥佥事的官印,在向自己招手。
“孙公公,一切妥当了?”陆文昭压低声音,装出一副老练的样子。
“陆大人放心。”孙隆也压着嗓子,配合着他演戏,“都安排好了,咱们即刻就走。”
陆文昭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对着那群护卫头领模样的汉子说道:
“此行路途遥远,事关重大。尔等务必尽心尽力,若能平安抵达,本官定有重赏!”
影子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陆文昭碰了个钉子,有些尴尬,只好钻进了马车。
孙隆对着影子谄媚地笑了笑,也跟着爬了上去。
“出发!”
随着一声吆喝,马鞭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
车轮滚滚,向着东方,向着京城的方向,驶入渐浓的夜色。
林望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一行队伍,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裕王朱载墎不知何时,也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走了?”
“走了。”
“你这招,可真是……够损的。”裕王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对付聪明人,就要用阳谋。”林望淡淡地说,“他自己跳进来的,怨不得我。”
裕王沉默了片刻,又问:“你就这么肯定,父皇会收下这笔钱?”
林望笑了。
“殿下,您太小看皇帝了。也太小看,钱的威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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