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厂选址还没确定，所以这件事李世英也没有声张，几天后他就和郭保生俩人骑着马，再一次过了河，朝团结农场而去。
四大队那里有人去河南岸走亲戚，杜新华就托人带了话，告诉李世英他年前结婚了，李世英便打算去拜访一下，总归也是朋友了嘛。
今年过了元宵节后 ，天气比去年要暖和得多，一个冬天的积雪也化得差不多了，道路虽然依旧难走，但至少没有那么泥泞了。
仍旧是老路过河，到了县道上之后，郭保生感叹地说：“咱们村里的路要修得跟这个一样就好啦！”
很可惜，这个愿望现在看来似乎非常遥远，一大队北边的那条土路，后来翻成石子路，要修成水泥路，差不多要等到快四十年后了，倒不是那时候的乡里、村里舍不得，而是大量人口外流，汉人、哈萨克人都在往外面搬迁。
还是在团结农场的场部那个小饭店吃了一盘拌面，饭店服务人员的态度依旧没有一点儿改变，就仿佛人人都欠她钱似的。
俩人吃了午饭，便趁着中午向酒厂而去，顺路去看望一下叶娟。
酒厂的居民区都是石子路，李世英笑呵呵地一指：“咱们一大队今年估计要修路，就按照这个来修。”
他跟张全义关系一直都不错，张全义也是个行动派，说要修路那肯定是要组织人手开工的。
到了叶娟的院子外，李世英喊了一嗓子，就看见叶娟掀开屋门的布帘子出来了，有些欣喜地说：“李大哥，郭大哥！”
俩人把马儿拴在院门外，李世英提了一小袋的马肠子递给了叶娟：“苏青寒假没回来么？”
叶娟摇了摇头，将两人让进了屋子，说了几句闲话，李世英问：“那个赵安文没来找什么麻烦吧？”
“路上碰到过一次，被我骂回去了！”叶娟很自豪，李世英两次跟她说，遇到事情就往大里闹，她听进去了，效果还不错。
然后叶娟就夸奖李世英教给自己的办法好，只是她有些情绪低落地轻声说：“有些事情闹也没用的。”
国家在57年划定右派分子，但两年后就开始给一部分右派摘帽，这个工作并没有因为全国的政治运动而停止，就好比李世英那个曾经发配到宁远县劳动改造的堂哥，72年就摘了右派帽子的。
叶娟的父亲也是右派，跟他一起发配到巩乃斯酒厂的其他右派们，这些年已经有不少人被摘了帽子的，叶娟父亲又不是什么“反动权威”，按理说也应该摘了帽子，但是很可惜，他去世得早，身边又没什么朋友，关系也不够硬，于是到现在，叶娟仍旧被算作右派子女。
叶娟去厂办、去公社打听过好几回，始终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毕竟右派摘帽还没有全面放开，这样的情况下，活人显然比死人处理的优先级更高。
“实在不行，你打听一下，送送礼，找找关系吧。”
李世英也给不出更好的建议，只能给出一个大众化的意见，没办法，他的身份更尴尬，因为家庭成分制度比全面给右派平反还要晚上一年的。
然后李世英换了个话题：“那个赵安文敢再骚扰你，你就隔着河给我们大队的社员带个话。”
东方红农场生产一大队在巩乃斯河北岸炸树开荒，团结农场生产四大队则在南岸开荒，两个大队的人隔河相望，经常能遇到的。
苏青这个寒假没回来，李世英猜测，她跟东方红农场场部的那个周文育一样，怕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那个赵安文显然也打听到了些消息，又跑来言语骚扰，李世英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看到叶娟郑重点了点头，李世英便起身：“我们还有事情，就不耽误你上班了。”叶娟就要掏钱，李世英摆了摆手：“收着吧，又不是啥贵重的东西。”
他和郭保生出了门，就看见门外有个男人蹑手蹑脚地站在那里，似乎在偷听，看到两个人出了院门，他立刻有些尴尬地晃了晃身子，装作继续走路的样子。
李世英喊了一声：“同志你好。”那个男人不得不停了下来，却看到李世英递了一支香烟：“我们俩是叶老师的徒弟，就在河对岸住，叶娟同志平日里遇到些困难或者麻烦，还请多留意一下，或者通知一下我们。”
叶娟的父亲是否收过徒弟不重要，毕竟两个年轻男人往一个年轻的未婚女子家里跑，总有人愿意编织出一些无聊的闲话来，李世英不过是给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而已。
然后他便和郭保生骑上马继续朝养猪场而去。
“右派可以摘帽子，咱们这些地主、富农的帽子啥时候可以摘了啊？”路上郭保生好奇地问着，李世英摇了摇头：“等着吧，可能政策一变，咱们这家庭出身也没问题了。”
郭保生也摇了摇头，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到了养猪场，找到杜新华，李世英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啊。”
杜新华的头发理了、胡子刮了、衣服也干净了，气质看上去也沉稳多了，杜新华嘿嘿地笑：“等会儿带你们认认嫂子！”
这一次找杜新华，祝贺他结婚只是顺便，李世英来的目的还是为了买小猪崽。先前他在一大队院子那里养的白猪，长得就是比国产土黑猪快，膘也养得快。
后来在他的影响下，同伴们纷纷养猪，基本都是白猪、土黑猪一样养一头，养了大半年后，都觉得还是白猪好。
一大队的那个养猪场，白猪差不多可以出栏了，所以张全义正在联系人批量卖出去，同样地，一大队个人家里养了白猪的，也都可以跟着大队一起发卖。
卖掉一批肯定是要续一批猪崽子的，李世英说明了来意，杜新华更加开心了，开始他还打算请两个小时的假，但现在不用了，可以名正言顺谈业务了。
去杜新华家里坐了坐，李世英和郭保生没有留宿，不管怎么说杜新华也是已经结婚了的，再留宿就不好意思了。
拒绝了杜新华的挽留，李世英俩人骑着马儿朝一大队赶，赶在天黑前过了河，摸着黑朝家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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