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年味，磨盘沟村口的老槐树下，挂起了一块崭新的木牌——“磨盘沟农工商联合公司”。黑檀木的牌身泛着温润的光，烫金的字迹在阳光下亮得晃眼，那是许青山托镇上最好的木匠做的，足足花了三天功夫。
“噼里啪啦——”鞭炮声骤然响起，红纸屑像雪花似的漫天飞舞，落在村民们的肩头、发间。孩子们追着鞭炮屑跑，笑声脆生生的；大人们围着木牌，脸上满是骄傲，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咱磨盘沟也有公司了！”“以后就是正经的生意人了！”
许青山站在木牌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噙着笑，眼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老周递给他一支烟，笑着说：“青山，咱这就算正式启航了！”
许青山接过烟，却没点燃，只是摩挲着烟盒。他抬头望着那块木牌，烫金的字迹刺眼，仿佛照见了藏在热闹背后的暗流。
鞭炮声刚歇，李老黑就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满：“青山，咱这公司是办起来了，可那新的财务制度也太严了吧？年底分红还要扣10%当发展基金，大伙儿心里都犯嘀咕。”
话音刚落，几个入股的村民也跟着附和：“就是啊，之前粉条厂分红都是实打实的，现在咋还扣钱了？”“咱不懂啥发展基金，只知道手里拿到钱才踏实。”
许青山皱了皱眉，刚要解释，镇里的通讯员骑着自行车来了，车铃叮铃作响，打破了现场的议论。“许青山，镇政府让你明天去一趟，有重要政策传达。”通讯员递过一张纸条，语气严肃。
许青山心里咯噔一下，接过纸条攥在手里，指尖泛白。最近一直有传言，说上面要对民营企业加强管控，难道真的要变天了？
人群渐渐散去，老槐树下只剩下许青山和那块木牌。风一吹，木牌轻轻晃动，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在叹气。他想起送别周晓芸时的承诺，想起社员大会上画下的蓝图，又想起刚才村民们的疑虑、李老黑的不满，还有镇上来的那张纸条。
口袋里的烟被攥得变了形，许青山忽然觉得，刚才的鞭炮声更像一声号角——不是庆功的号角，而是冲锋的号角。之前办粉条厂，靠的是实在和拼劲；可现在，公司成立了，版图扩大了，要管的不仅是生产和销售，还有人心、规则，甚至要应对看不见的政策风浪。
他抬手抚摸着木牌上的烫金字，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远处，粉条厂的烟囱冒着白烟，新规划的养猪场地基已经打好，红薯种植基地的育苗棚也在筹备中。这一切，都是磨盘沟的希望，也是他肩上沉甸甸的担子。
更让他牵挂的，是远在城里的周晓芸。考试结束后，她只寄来一封信，说考得不错，正在等成绩。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公司成立了，木牌挂上了，他兑现承诺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可这份喜悦里，藏着太多的挑战，他不敢在信里多说，怕让她分心。
夕阳西下，木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覆盖了村口的路。许青山转过身，望着村子里渐渐亮起的灯火，心里忽然无比清醒：挂牌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内部的人心不齐、外部的政策变数、还有那份藏在心底的牵挂，都将成为他必须跨越的坎。
他深吸一口气，把烟扔进旁边的土坑，脚步坚定地往村里走。不管前路有多少风浪，这块木牌已经挂上了，磨盘沟农工商联合公司已经启航，他只能往前冲，为了村民，为了承诺，也为了等周晓芸回来时，能看到一个真正不一样的磨盘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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