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磨盘沟，天刚蒙蒙亮，粉条厂的作坊里就已亮起了昏黄的油灯，柴火在灶台里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映得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大铁锅足有半人高，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滚着，白色的水汽像轻纱一样弥漫开来，顺着作坊的木窗缝隙往外钻，混着红薯淀粉特有的清甜，在清晨的冷空气里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落在墙角的干草上，润出一片湿痕。
作坊里挤得满满当当，几乎站不下脚。全村的乡亲们都来了，男人们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结实的臂膀，女人们则系着围裙，手里攥着抹布，一个个踮着脚、伸着脖子，眼睛死死盯着架在锅上的那只竹编漏瓢，连大气都不敢喘。有人手心攥出了汗，有人下意识地咬着嘴唇，还有人悄悄搓着衣角——这是磨盘沟粉条厂的第一次试产，是全村人凑钱、凑力、凑心思办起来的希望，成败在此一举。
许青山站在灶台前，上身只穿了件单衣，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双手紧紧握着漏瓢的木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只漏瓢是老篾匠花了三天三夜编的，竹丝细如发丝，孔径均匀，此刻里面盛满了调好的红薯淀粉糊，乳白中透着淡淡的米黄，像浓稠的蜂蜜一样，顺着漏瓢的边缘微微晃动。
“青山，稳着点！”王振山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手里的旱烟袋忘了点燃，烟灰簌簌落在地上。
许青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手腕轻轻转动、晃动。刹那间，淀粉糊顺着漏瓢的千余个孔径，像千万根银丝般垂落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细密的弧线。刚一接触到沸腾的沸水，银丝就瞬间凝固，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粉条，在锅里翻滚着、舒展着，泛着诱人的光泽，还带着“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像是在唱一首欢快的歌。
“成了！成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激动，整个作坊瞬间像炸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赵铁柱激动得直拍大腿，差点把旁边装淀粉的陶缸撞倒，他指着锅里的粉条，声音都变了调：“你看！你看这粉条！多透亮！多筋道！”王振山捋着下巴上的白胡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老篾匠捧着自己编的漏瓢，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嘴里不停念叨：“管用！我的漏瓢管用！没白费我这双手！”几个年轻的媳妇围着灶台，踮着脚往锅里看，脸上满是惊喜。
周晓芸站在锅边，手里捏着一把干净的剪刀，眼神专注又珍视。她早就仔细算过时间，知道粉条煮到七分熟时口感最好，既筋道又不夹生。等粉条在沸水里翻滚了约莫三分钟，颜色变得更加透亮，她小心翼翼地探过身，胳膊肘撑在锅沿上，另一只手轻轻托起一缕粉条，手腕微微用力，“咔嚓”一声，精准地剪下了一小捆。晶莹的粉条还带着滚烫的热气，像一串水晶挂在她手里，水汽氤氲着她的脸颊，让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我先尝尝！我先尝尝！”赵铁柱迫不及待地挤上前，伸出粗糙的大手，不顾烫，捏起一根刚剪下来的粉条，吹了两口就塞进嘴里，用力嚼了两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大声嚷嚷：“香！太香了！这口感，绝了！比城里集市上卖的粉条筋道多了，还带着红薯的甜味！”
村民们也纷纷涌上前，你一根我一根地尝着，有人烫得直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有人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脸上满是满足；还有人拿着粉条在手里捏来捏去，感受着它的弹性。作坊里满是赞叹声，此起彼伏：“这粉条真透亮，看着就有食欲！”“可不是嘛，炖肉、炒菜、做酸辣粉，肯定都好吃！”“咱磨盘沟的红薯，总算熬出头了，变成金宝贝了！”
许青山接过周晓芸手里的第一捆粉条，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红薯清香扑面而来。他又轻轻捏了捏，粉条弹性十足，不粘手、不碎断。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欣慰笑容，连日来的疲惫、焦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不错，淀粉沉淀得干净，没有杂质，漏得均匀，煮得火候也刚好，这品质，去县城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周晓芸拿出一个磨得发亮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认真记下：“第一批试产，成功！粉条色泽晶莹，口感筋道，无异味，每捆重量约一斤，共产出二十捆。后续需注意控制火温，确保每批粉条品质一致。”写完，她抬起头，嘴角忍不住上扬——这第一捆粉条，不仅是粉条厂的初步成功，更是磨盘沟致富路上的重要一步，是全村人希望的开端。
王振山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第一捆粉条，用提前准备好的牛皮纸仔细包好，又用红绳在外面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像宝贝一样捧在手里，郑重地说：“这捆粉条，咱得好好收着！等以后粉条厂做大了，办起了正经的工厂，这就是咱磨盘沟的‘功臣’！要传给子孙后代，让他们知道咱当年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作坊里的白汽还在不断升腾，把每个人的脸都熏得通红，欢呼声、笑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盖过了柴火的噼啪声，盖过了沸水的咕嘟声，顺着窗户飘出作坊，飘向磨盘沟的田野，飘向清晨的天空。
许青山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看着乡亲们脸上淳朴的笑容，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第一捆晶莹剔透的粉条，凝结着全村人的心血与智慧，是磨盘沟人用双手编织的希望。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未来，会有更多的粉条从这里产出，带着磨盘沟的味道，带着乡亲们的期盼，走向更远的地方，撑起磨盘沟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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